翊坤宫!
这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苏小满(稳儿)的灵魂深处。王太医灯下透出的玄机,彻底撕开了“兰”字之谜的一角,却也将她推向了更深的恐惧漩涡。翊坤宫之主,那位清冷如兰、身带异香的妃嫔,就是隐藏在李玉药罐和神秘警告背后的终极威胁!
桌上,两罐一模一样的青瓷小罐并排而立,罐底那篆体的“兰”字在昏暗油灯下泛着幽冷的光泽。李玉的命令——“务必每日使用”——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用?万一膏中藏毒,慢性侵蚀,她将死得无声无息。不用?违抗李玉,在这深宫之中,同样是死路一条。
风雪在屋外呼啸,拍打着窗棂,如同厉鬼的哭嚎。稳儿的心在冰窟中沉浮。她拿起王太医给的新药罐,又看看那两张“兰”字膏,一个大胆而冒险的念头,在绝望中滋生。
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要制造一个“使用过”的假象!既要瞒过可能监视的眼睛,又不能真的用那毒膏!
稳儿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找来一块干净的布巾,小心地打开王太医给的安全药罐,挖出一点淡绿色的药膏,仔细涂抹在自己手背的淤青和冻疮处。清凉的感觉传来,带着一丝安心。
然后,她拿起李玉新给的那罐“兰”字膏。她没有打开,而是将罐子倒置,用布巾蘸取罐口边缘残留的、极其微量的膏体。这点量,不足以产生毒性,却能留下使用的痕迹。她极其小心地将这点微末膏体,涂抹在己经覆盖着安全药膏的手背边缘,再用指腹轻轻晕开,让两种膏体混合在一起,难以分辨。
做完这一切,她将李玉的“兰”字膏放回锦囊,又将锦囊放在桌角显眼的位置。王太医给的安全药罐则藏进了床头的小包袱里。她故意将包裹“兰”字膏的布巾揉搓得有些脏污,随意丢在桌边,营造出匆忙使用过的假象。
“稳儿姑娘?歇下了吗?”门外突然传来小顺子刻意压低的声音。
稳儿的心猛地一跳!来了!监视果然无处不在!
她迅速吹熄油灯,屋内陷入一片黑暗。她装作刚被吵醒,声音带着困意和一丝沙哑:“谁…谁啊?”
“是我,小顺子。”门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李总管惦记姑娘的手伤,让奴才来看看,药膏…可用了?”
稳儿内心OS:“果然是为这个!”她深吸一口气,用带着感激和疲惫的语气回答:“谢总管和顺公公惦记…刚…刚抹了药,正准备歇下…手…手感觉好多了…”
门外沉默了片刻。稳儿能想象小顺子正竖起耳朵,试图听出任何异常。风雪声掩盖了许多细微的声响。
“用了就好,用了就好。”小顺子的声音似乎放松了些,“那姑娘好生歇着,奴才告退了。”脚步声渐渐远去。
稳儿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后背己被冷汗浸透。第一步,蒙混过关了?但这只是暂时的。李玉,或者说他背后那位翊坤宫之主,绝不会轻易罢休。
风雪似乎更大了,呼啸着席卷整个宫苑。这一夜,稳儿在极度的疲惫和恐惧中,昏昏沉沉地睡去,梦中尽是冰冷的目光、幽兰的香气和罐底那刺眼的“兰”字。
第二天,风雪稍歇,但天空依旧阴沉得如同铅块。稳儿强打起精神去廊下当差。赵进忠等人对她的态度更加微妙,带着敬畏和疏离。她小心翼翼地扮演着“稳儿”的角色,清洗茶盏时也只用温水,双手在王太医安全药膏的呵护下,红肿淤青消褪了许多,看着顺眼了不少。
然而,平静只持续到晌午。
一个穿着体面、梳着整齐圆髻、神情倨傲的中年嬷嬷,在两名小宫女的簇拥下,径首来到了养心殿前殿廊下。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众人,最后精准地落在了稳儿身上。
“哪位是万岁爷新赐名的‘稳儿’姑娘?”嬷嬷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稳儿身上。赵进忠赶紧上前一步,脸上堆满谄笑:“哎哟,这不是翊坤宫的秦嬷嬷吗?什么风把您老吹来了?这位就是稳儿姑娘。”他指向稳儿。
翊坤宫!秦嬷嬷!
稳儿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寒意比昨夜的冰雪更甚!翊坤宫的人!终于找上门了!
她强压下翻腾的恐惧,低着头上前一步,福身行礼:“奴婢稳儿,见过秦嬷嬷。”
秦嬷嬷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刀子般在稳儿身上刮过,从头顶的发髻看到脚下的鞋尖,最后定格在她那双明显好转、但仍显粗糙的手上。那目光带着审视、挑剔,还有一丝…冰冷的算计。
“嗯,看着倒是个伶俐的。”秦嬷嬷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我们娘娘听闻万岁爷身边新添了个手稳心细的丫头,还得了御赐的名字,很是好奇。又听说你手上有些冻伤,娘娘心善,特意让老身过来看看,顺便…传娘娘口谕,让你过去一趟,娘娘有些体己话想问问。”
轰——!
稳儿只觉得眼前一黑!翊坤宫那位“兰”妃娘娘,要见她?!亲自见她?!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这哪里是“好奇”和“体己话”?分明是鸿门宴!是亲自查验!查验她是否用了药膏?查验她是否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还是…要彻底解决她这个隐患?
赵进忠等人也吓了一跳,看向稳儿的眼神充满了惊疑和…一丝幸灾乐祸?被翊坤宫娘娘“召见”,对一个小宫女来说,可能是天大的“恩宠”,但也可能是灭顶之灾!
“奴…奴婢身份低微,怎敢劳动娘娘挂念…”稳儿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娘娘的恩典,岂是你能推辞的?”秦嬷嬷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收拾一下,这就跟老身走吧。莫要让娘娘久等!”
没有退路。
稳儿如同提线木偶般,跟着秦嬷嬷一行人,穿过重重宫墙,走向那座散发着清冷兰花香气的宫殿——翊坤宫。
翊坤宫位于西六宫深处,殿宇恢弘,装饰却透着一股雅致清冷。殿内没有过多的金碧辉煌,反而以玉色、天青、月白等素雅色调为主,陈设着古玩字画,处处透着主人的品味。然而,那股无处不在的、清冽幽远的兰花香,此刻却让稳儿感到窒息般的压抑。
她被带到偏殿暖阁外等候。暖阁的门虚掩着,隐约可见里面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燃着上好的银霜炭,温暖如春。稳儿站在冰冷的外间,手脚冰凉,听着里面传来细微的瓷器碰撞声和女子低柔的说话声。
不知过了多久,暖阁的门被轻轻拉开。秦嬷嬷走出来,面无表情:“娘娘传你进去。记住规矩,眼睛看地面,问什么答什么,不许抬头!”
稳儿深吸一口气,如同奔赴刑场般,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踏入暖阁。
暖意扑面而来,夹杂着更加浓郁的兰花香。眼角的余光只能瞥见地毯上精美的缠枝莲纹和一双穿着软底绣鞋的脚。她不敢多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抵着柔软却冰冷的地毯:“奴才稳儿,叩见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上方传来一个极其悦耳、如同珠玉落盘、却又带着一丝冰雪般清冷质感的女声:“抬起头来。”
稳儿的心猛地一抽!她强迫自己慢慢抬起头,视线依旧低垂,只敢看向对方膝下的裙摆。那是一袭**雨过天青色**的宫装下摆,用银线绣着繁复精致的兰花纹样,在暖阁的光线下流转着淡淡的光泽。
“嗯,看着倒还干净。”那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听不出情绪,“手,伸出来给本宫瞧瞧。”
来了!重点果然在手上!
稳儿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颤抖着伸出双手。她的手在王太医药膏的养护下,冻疮和淤青确实消褪了许多,皮肤虽然依旧粗糙,但己不再红肿可怖。只有她自己知道,手背边缘那点微量的“兰”字膏痕迹,是她此刻最大的破绽!
她能感觉到一道极具穿透力的目光落在了她的手上,如同冰冷的探针,一寸寸地扫过。那目光似乎在她手背边缘停留了那么一瞬!稳儿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时间仿佛凝固了。暖阁内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和那若有若无的兰花香。
就在稳儿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时,那清冷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看来李总管送去的药膏,倒是管用。这手,养得不错。”
稳儿内心OS如遭雷击!她果然知道李玉送药膏的事!而且她在确认效果!
“谢…谢娘娘关心…谢总管恩典…”稳儿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嗯。”翊坤宫之主似乎轻轻应了一声。随即,稳儿感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头顶,那目光不再关注她的手,而是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物品般的漠然。
“听说你前几日在御前,收拾笔洗碎片很是稳妥?”娘娘的声音恢复了平淡,“手稳,心细,是好事。在御前当差,更要时刻谨记本分,少听,少看,少言。不该有的心思,一丝也不能有。明白吗?”
“是!奴才明白!奴才谨记娘娘教诲!”稳儿赶紧磕头,额头渗出冷汗。这是警告!赤裸裸的警告!让她闭嘴,让她安分,让她忘记一切不该知道的东西!
“明白就好。”娘娘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满意,“秦嬷嬷。”
“奴才在。”秦嬷嬷应声上前。
“去把本宫妆台上那盒新得的‘**玉肌兰泽膏**’拿来,赏给这丫头。”娘娘的声音带着一种施舍般的随意,“她的手,既然金贵,就好生护着。这膏药,比李总管给的更滋养些,让她每日早晚,务必仔细涂抹。”
玉肌兰泽膏?!务必仔细涂抹?!
稳儿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比李玉的药膏更滋养?翊坤宫特制的“护手霜”?这分明是换了一种方式、换了一种更“名正言顺”的毒药,让她自己涂在手上!
秦嬷嬷很快捧来一个极其精致小巧的白玉盒子,盒盖上用金丝镶嵌着一朵栩栩如生的兰花。她将盒子递给稳儿,眼神冰冷:“还不快谢恩?”
稳儿双手颤抖着接过那温润却重逾千斤的白玉盒,如同接过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她再次重重磕头,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嘶哑:“奴…奴才谢娘娘恩典!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退下吧。”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倦意,仿佛打发走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稳儿如同行尸走肉般,在秦嬷嬷冰冷的注视下,退出了暖阁,退出了翊坤宫。风雪再次扑面而来,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冷,只有怀中那白玉盒子散发出的、混合着浓郁兰花香气的诡异膏药气息,如同毒蛇的信子,缠绕着她的脖颈。
回到自己冰冷的小屋,关上门。她背靠着门板,剧烈地喘息着,仿佛刚从地狱爬回来。她颤抖着拿出那个白玉盒子,在昏暗的光线下,仔细端详。
盒子通体莹白,雕工精细,那朵金丝兰花在黑暗中仿佛也散发着幽光。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一股比翊坤宫暖阁内更加浓郁、更加甜腻、也…更加**诡异**的兰花香瞬间弥漫开来!膏体呈半透明的乳白色,如同凝固的羊脂,看起来确实无比滋养。
稳儿的心沉入谷底。她拿起盒子,翻转过来,看向盒底。
在白玉盒底光滑的平面上,没有任何刻字。然而,当她将盒子凑近油灯,借着跳跃的火光仔细审视时,在盒底靠近边缘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她发现了一个阴刻的、极其微小的印记!
那印记不是篆体“兰”字,而是一个更加抽象、更加繁复的图案——那赫然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线条极其精致的兰花花苞!花苞的形态,竟与那白玉盒盖上金丝镶嵌的兰花,以及翊坤宫那位娘娘宫装上绣着的纹样,如出一辙!
这朵阴刻的兰花苞,就是翊坤宫独有的标记!无声地宣告着这盒“恩赐”膏药的来源和它蕴含的致命威胁!
稳儿看着这朵在灯光下若隐若现的兰花苞印记,又想起李玉药罐底部的篆体“兰”字,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她的心脏:李玉的药膏罐底是“兰”字,翊坤宫娘娘赐的膏药盒底是兰花苞…这仅仅是巧合?还是…暗示着李玉与翊坤宫之间,存在着某种她无法想象的、更深层次的联系?
李玉…他究竟是翊坤宫之主的爪牙?还是…另有所图?
手中的白玉盒子冰冷刺骨,那浓郁的兰花香此刻闻起来,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腻和死亡的气息。翊坤宫的“恩典”如同附骨之疽,而李玉的意图,则变得更加深不可测,迷雾重重。
第十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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