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伟带来的展销会消息,如同一道惊雷,在“暖阳”小店这片刚刚因“星语”灯成功而振奋的土地上炸响。省城!华东六省一市!供销社云集!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带来的冲击力远超王德发的九毛灯。
“去!砸锅卖铁也要去!”林淑芬第一个表态,声音激动得发颤,眼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近乎狂热的希冀。巨大的订单!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彻底摆脱小打小闹,意味着真正的翻身!
徐国强没说话,但呼吸明显粗重起来,他默默起身,走到墙角,开始仔细检查那辆承载过他们无数次奔波的三轮车,仿佛在评估它能否再次承载起这份沉甸甸的希望。
马小兵更是兴奋得小脸通红,攥着拳头在狭小的空间里走来走去:“去省城!卖咱们的星星灯!让全省的人都看看!”
徐玲的心也被这巨大的野望冲击得剧烈跳动,最初的激动过后,更务实的压力也随之而来。省城不是棉纺城,展销会也不是街边小摊。他们有什么?只有一盏惊艳但尚未量产的“星语”灯原型!面对动辄成千上万订货量的大供销社,这点东西够干什么?路费、住宿、展位费、样品制作……哪一样不需要钱?家里仅剩的那点钱,是全家过日子的最后保障。
“张云,展位费多少?样品要做多少?路费住宿……咱们这点家底……”徐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将现实的困境摊开。
张云显然早己心潮澎湃地盘算过,他语速飞快,眼中燃烧着破釜沉舟的光芒:“展位费我问了(陈大伟帮忙打听了),最偏僻的小散摊,一天十五块!三天西十五!咬牙能扛!样品!咱们就做‘星语’灯!这是杀手锏!至少做三十个……不,五十个!带足样品,才能让人看到效果!路费,坐绿皮火车慢车,挤硬座!住宿……找最便宜的大通铺!吃……啃馒头咸菜!玲玲,爸,妈,这次机会千载难逢!错过就没了!家里那点钱……先挪出来!等拿到订单,一切都能回来!”
五十个“星语”灯!三天西十五块展位费!绿皮火车!大通铺!馒头咸菜!
每一个数字,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每个人的心上。但张云眼中那份近乎燃烧的炽热和破釜沉舟的决绝,感染了所有人。
“干!”徐玲的眼神瞬间变得和她的焊点一样锐利坚定,“家里钱够!大不了……年后紧巴点!五十个灯,我们拼了命也做出来!”
“对!拼了!”林淑芬和徐国强异口同声,脸上是豁出去的决然。
“我能做通宵!”马小兵挺起小胸脯,眼神充满斗志。
目标己定,小店瞬间化身高速运转的战时兵工厂!所有资源、人力,向“星语”灯倾斜!
* **材料极限采购:** 张云拿着家里几乎所有的现金,跑遍了棉纺城的五金店、文具店、旧货摊,采购细铁丝、韧性好的漆包线、透光塑料纸、拷贝纸、纽扣电池盒、暖白LED……精打细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 **工艺标准化攻坚:** 徐玲将“星语”灯的制作拆解成严格工序:骨架弯折(张云主刀,确保关节精度)、卡扣安装(张云负责,这是折叠核心)、蒙皮裁剪染色(林淑芬主理)、剪影雕刻粘贴(徐玲亲自操刀,保证图案清晰美观)、电路安装测试(徐玲和马小兵配合)。每一道工序都力求标准化,确保五十个灯品质如一。
* **全员上阵,昼夜不息:** 工作台成了流水线。昏黄的灯光下,张云弯折铁丝的咔哒声、徐玲雕刻剪影的沙沙声、林淑芬裁剪纸张的嚓嚓声、马小兵组装电路的细碎声交织在一起。累了就在工作台旁趴一会儿,饿了啃口冷馒头。徐国强的后勤保障做到极致,烧水、打扫、跑腿买最便宜的吃食。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布满了血丝,但燃烧的斗志支撑着身体。
* **包装巧思:** 徐玲用染成淡黄色的硬卡纸做成简易手提袋,正面印上她手绘的“星语”灯展开投影的简笔画和“暖阳星语,点亮温馨”字样,成本极低却提升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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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第五十个“星语”折叠投影小夜灯被小心地装入垫着碎布头的纸箱,封好箱口时,小店陷入了一种极致的疲惫与亢奋交织的寂静。五十盏灯,如同五十颗精心打磨的星辰,承载着全家破釜沉舟的希望。
林淑芬蒸了满满一锅杂粮馒头,煮了二十个鸡蛋,用旧棉布细细包好。徐国强把三轮车链条上了厚厚的油,轮胎气打得足足的。窗台上的星光瓶,光芒温润依旧,瓶中的星河仿佛也流淌着远征的壮阔。
出发前夜,张云将家里仅剩的八十六块钱仔细分成几份:路费、展位费、住宿押金、应急钱……每一份都薄得让人心颤。他把钱贴身藏好,目光扫过疲惫不堪却眼神晶亮的家人:“爸,妈,店里就交给你们了。我们会小心的。”
“家里别担心,有我。”徐国强声音低沉有力。
“平平安安回来。”林淑芬抹了抹眼角。
天还未透亮,寒气刺骨。张云蹬着装满沉重希望的三轮车,徐玲抱着装有演示灯和资料的背包坐在车斗一侧,马小兵裹紧破棉袄挤在另一侧。三轮车吱呀作响,碾过寂静的、铺着薄霜的小街,驶向未知的远方。
一路颠簸,挤上拥挤嘈杂、充斥着各种气味和乡音的绿皮火车慢车,一路站票(座位根本买不起)。马小兵第一次出远门,看什么都新鲜,但更多的是紧张,紧紧抓着徐玲的衣角。张云像座山一样护着他们和脚下的纸箱。徐玲则抱着背包,感受着星光瓶透过布料传来的温热,那是对抗旅途疲惫和内心不安的唯一慰藉。
几经辗转,问路,拖着沉重的纸箱步行,终于在展销会开幕当天清晨,赶到了省城体育馆。眼前的景象让三人瞬间窒息!
巨大的场馆如同苏醒的巨兽,吞吐着难以想象的人流车流。卡车、三轮车、板车堵得水泄不通,各地口音的吆喝声、喇叭声、讨价还价声汇成震耳欲聋的声浪!空气里混杂着机油、塑料、汗水和廉价香烟的浓烈气味,喧嚣而燥热,带着一种原始而野蛮的商业活力。
“好……好多人!”马小兵看得目瞪口呆,小脸发白。
“跟紧我!别丢了!”张云大声喊道,奋力推着三轮车在汹涌的人潮中艰难穿行,寻找着他们那个位于偏僻角落、编号为“D区107”的寒酸散摊。
找到位置,交上西十五块展位费(厚厚一沓毛票让收费员多看了两眼),三人顾不上喘息,立刻开始布置。张云用带来的竹竿,高高挑起两盏点亮的“星语”灯!温暖的淡黄色灯光在略显昏暗的角落亮起,独特的六角宫灯造型和展开的姿态,瞬间吸引了附近几个摊主好奇的目光。
徐玲将精心准备的、用红笔醒目标注着“原创设计”、“折叠投影”、“温馨光影”的产品介绍大字报贴在摇摇欲坠的展板架上。又把那盏效果最完美的演示灯放在展台中央,点亮,调整角度,让那只灵动的兔子剪影清晰地投射在背后的白布上!马小兵则麻利地将其他样品灯整齐摆放好。
当一切布置停当,三人看着自家这小小的、简陋的,却在两盏“星语”灯温暖光芒照耀下显得格外独特的展位,再望向眼前这片人潮汹涌、充斥着各种大红大绿搪瓷脸盆、花布被面、廉价塑料制品的巨大“海洋”,紧张、渺小、兴奋、豪情,种种情绪猛烈地冲击着他们。
张云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工业气息的喧嚣空气涌入肺腑。他转头,目光扫过徐玲和马小兵略显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嘶哑和一种踏上战场的激昂:
“准备好了吗?让这省城看看,咱们‘暖阳’的星星之火!”
“准备好了!”徐玲和马小兵异口同声,声音不大,却像两颗投入熔炉的顽石,溅起决心与勇气的火花。
“暖阳”小店这支来自小城的微光小队,带着他们五十盏凝聚了所有心血与希望的“星语”,正式踏入了省城展销会这个喧嚣、残酷而又充满无限可能的商业角斗场。他们的星火远征,就此启航!前方是风浪,是机遇,是挑战,更是他们向更广阔天地发出的第一声倔强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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