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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北王府的赏花宴,是深秋时节京城勋贵圈子里难得的盛事。马车辚辚,香风阵阵,在王府气派的朱漆大门前汇聚成一道流光溢彩的风景线。夫人们环佩叮当,小姐们云鬓花颜,锦衣华服在午后的阳光下折射着炫目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名贵脂粉、茶点甜香以及初放的金菊清气。
苏清婉带着陆莞莞和陆琰下了马车。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新制的鹅黄色缠枝莲纹妆花缎褙子,配着同色马面裙,发髻上簪了一支点翠嵌珍珠的步摇,行动间珠光轻颤,衬得她气色好了许多,眉眼间带着大病初愈后的温婉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紧紧牵着陆琰的小手。陆琰则穿着一身簇新的宝蓝色团花锦缎小袄,小脸白净,眼神清亮好奇地打量着眼前雕梁画栋、气派非凡的王府大门,怀里依旧抱着他那块用素锦仔细包裹着的画板。
陆莞莞落后半步。她身上是苏清婉精心挑选的一套月白色绣银线缠枝梅的齐胸襦裙,外罩一件浅杏色轻纱半臂。衣料是顶级的杭绸,质地柔软垂顺,颜色素雅洁净,将她大病初愈后那份清冷疏离的气质衬托得恰到好处。乌黑的长发挽了一个简单的堕马髻,只斜插了一支通体温润无瑕的白玉簪,再无多余饰物。脸上未施脂粉,肌肤透着冰雪般的苍白,却难掩那份洗尽铅华后的清丽骨相。她微微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神情平静得近乎淡漠,仿佛周遭的喧嚣繁华都与她无关,只安静地跟在母亲身后,如同画中走出的月下幽兰。
“哟!这不是陆大夫人吗?气色瞧着可大好了!”一个带着夸张笑意的女声响起,带着一股浓郁的玫瑰香风扑面而来。
赵氏挽着陆雪瑶,笑吟吟地迎了上来。她今日打扮得格外隆重,一身绛紫色织金牡丹纹的褙子,满头珠翠,脸上敷着厚厚的脂粉,试图掩盖眼角的细纹和眼底的怨毒。陆雪瑶则穿着一身娇嫩的樱粉色百蝶穿花云锦裙,梳着精致的飞仙髻,簪着赤金点翠的蝴蝶簪,脸上是精心描绘过的妆容,粉面桃腮,娇俏可人。只是那双滴溜溜转的眼睛,在扫过陆莞莞那张不施脂粉却依旧清绝的侧脸时,瞬间掠过一丝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嫉恨和怨毒,随即又被甜腻的笑容覆盖。
“二婶,雪瑶妹妹。”苏清婉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微微颔首,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戒备。
“大伯母安好。”陆雪瑶屈膝行礼,声音娇甜,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陆莞莞,带着一丝刻意的怜悯和幸灾乐祸,“莞莞姐姐身子可大安了?瞧着还是清减了些,可要好好将养才是。今日王府贵人多,姐姐若是…若是不舒服,可千万别勉强。”她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着陆莞莞的“病弱”和可能带来的“晦气”。
陆莞恍若未闻,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只静静地看着脚下光洁如镜的青石板地面,仿佛那上面有什么绝世珍宝。她的沉默,在陆雪瑶刻意营造的“关心”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和“不识好歹”。
赵氏眼中寒光一闪,脸上笑容不变,亲热地挽住苏清婉的胳膊,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刻意的亲昵和提醒:“清婉啊,今日这宴,可是镇北王妃亲自主持,来的都是顶顶尊贵的夫人小姐。咱们陆家刚经历些…波折,更要谨言慎行,莫要失了体面才是。”她说着,目光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沉默的陆莞莞,“尤其是莞姐儿,性子…嗯…清冷了些,更需仔细些,莫要冲撞了贵人,连累了咱们陆家的名声。”她将“名声”二字咬得略重。
苏清婉身体微微一僵,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抽回被赵氏挽住的手臂,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弟妹多虑了。莞莞只是大病初愈,精神短些,自有分寸。琰儿,跟紧娘。”她将陆琰的小手握得更紧了些,不再理会赵氏母女,带着陆莞莞径首向王府内走去。
赵氏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脸上那假惺惺的笑容瞬间消失,化为一片冰冷的怨毒。她侧头,对陆雪瑶使了个眼色。
陆雪瑶会意,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低声道:“娘放心,都安排好了。周玉蓉那个蠢货,早就等不及要看那草包出丑了!还有傅世子…今日定有好戏!”
***
镇北王府的花园名不虚传。深秋时节,依旧花团锦簇。各色名品菊花竞相绽放,或金黄灿烂,或雪白清雅,或紫红雍容,在精心布置的假山流水、亭台楼阁间铺陈开来,美不胜收。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衣着光鲜的贵妇千金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赏花,或品茗,或低声谈笑,衣香鬓影,一派富贵风流。
然而,当苏清婉带着陆莞莞和陆琰踏入这片繁华时,空气似乎有了一瞬间微妙的凝滞。
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好奇的、审视的、轻蔑的、鄙夷的、幸灾乐祸的…各种情绪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瞬间笼罩在她们身上。窃窃私语声如同细小的蚊蚋,嗡嗡响起。
“看!那就是陆家那个草包…”
“啧,瞧着倒不像传闻中那般粗鄙不堪…”
“哼,装模作样罢了!听说前些日子还招了邪祟,差点死了呢!晦气!”
“她旁边那个小傻子…眼神倒是清亮了不少…”
“听说陆老夫人能转危为安,全靠了什么‘千年参露’?也不知是真是假…”
“嘘…小点声,赵夫人她们过来了…”
那些目光和议论,如同细密的针尖,扎在苏清婉的心上。她挺首了背脊,努力维持着端庄的姿态,手心却己微微出汗。她能感受到女儿身上散发出的那份冰封般的平静,这平静让她心疼,也让她隐隐不安。
陆琰似乎也感觉到了那些不善的目光,小脸上的好奇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紧张和不安。他下意识地往母亲身边靠了靠,小手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另一只手则更用力地抱紧了怀里的画板。
“陆夫人,这边请。”王府引路的侍女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连忙将她们引到一处相对僻静、靠近水榭的席位。
苏清婉刚松了口气,正要落座——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京城鼎鼎大名的陆家大小姐吗?”一个拔高的、带着毫不掩饰讥诮的尖利女声,如同破锣般突兀地响起,瞬间压过了周围的丝竹声和谈笑声!
只见一个穿着大红色缕金牡丹纹襦裙、满头珠翠晃得人眼花的少女,在一群同样衣着华贵、面带讥笑的贵女簇拥下,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她身材微胖,圆脸盘上涂着厚厚的脂粉,一双吊梢眼斜睨着,充满了刻薄和挑衅。正是兵部侍郎家的嫡女,周玉蓉。原主记忆里,这位周小姐仗着家世和几分蛮力,是欺负原主最狠的几个贵女之一。
周玉蓉径首走到陆莞莞面前,几乎要贴到她脸上,浓郁的脂粉气和一股廉价的茉莉香粉味扑面而来。她上下打量着陆莞莞,眼神如同在估价一件货物,充满了鄙夷和不屑:“啧啧啧,瞧瞧这身打扮!素得跟守孝似的!怎么?前些日子不是还追着傅世子屁股后面跑,闹得满城风雨吗?如今装起清高来了?”她声音极大,引得周围更多目光聚集过来。
簇拥着她的几个贵女立刻发出压抑的嗤笑声,眼神里充满了看好戏的兴奋。
苏清婉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正要开口维护女儿。
陆莞莞却依旧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密的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她仿佛没听见那刺耳的挑衅,也没看见眼前那张刻薄的脸,只是微微侧过身,避开了周玉蓉喷溅的唾沫星子,动作自然流畅,如同拂去一粒微尘。那无视的姿态,比任何言语的反击都更显轻蔑。
周玉蓉被这彻底的无视激怒了!她感觉自己在众人面前像个小丑!一张圆脸瞬间涨得通红,吊梢眼里怒火翻腾!
“陆莞莞!你聋了还是哑了?!”周玉蓉猛地提高了音量,尖利刺耳,带着被羞辱后的恼羞成怒,“一个被邪祟缠身、声名狼藉的草包!装什么清高玉女!你…”
她的话音未落,一个带着懵懂却异常清晰的声音,脆生生地打断了她:
“姐姐!坏人!红红的!凶凶的!”
陆琰不知何时从苏清婉身后探出了小脑袋,清亮的眼睛警惕地瞪着周玉蓉身上那刺目的大红色,小手指着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周围人的耳中。他怀里紧紧抱着画板,仿佛那是他的盾牌。
周玉蓉的辱骂声戛然而止!她愕然地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小豆丁,尤其是那句“红红的!凶凶的!”,配上陆琰那认真的小表情,瞬间让她成了众人眼中一个欺负小孩的恶霸形象!周围贵女们脸上的讥笑僵住了,一些离得稍远、不明就里的夫人小姐们,看向周玉蓉的目光也带上了明显的诧异和责备。
“你…你个小傻子!胡说八道什么!”周玉蓉气急败坏,口不择言,抬手就想推开碍眼的陆琰!
“琰儿!”苏清婉惊呼,连忙护住儿子。
就在这混乱的一刹那!
陆莞莞一首低垂的眼睑猛地抬起!
那双幽深如寒潭的眸子,瞬间锁定了周玉蓉伸向陆琰的手!眼底深处,一丝冰冷的、如同淬火寒刃般的厉芒,一闪而逝!
空间内,正抱着一块草莓夹心饼干啃得欢快的糖心,突然浑身绒毛炸起,猛地丢开饼干,对着虚空发出尖锐的预警:【汪汪汪!坏女人要打小主人!主人小心!】德福的狗脸瞬间沉凝:【空间防护准备!】福宝吓得抱紧了账册。
现实中的陆莞莞,身体几不可察地向侧前方挪了半步,似乎想挡住弟弟,又像是被拥挤的人群无意间推搡了一下。她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指尖微动。
然而,周玉蓉的手并未碰到陆琰。
“玉蓉妹妹!”一个娇柔婉转、带着恰到好处嗔怪的声音及时响起。陆雪瑶如同穿花蝴蝶般,笑吟吟地从旁边闪身出来,一把挽住了周玉蓉抬起的手臂,巧妙地阻止了她的动作。她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眼神却飞快地扫过陆莞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和催促。
“今日王妃娘娘设宴赏菊,何等雅事?何必为些许口舌置气?”陆雪瑶声音轻柔,仿佛在打圆场,目光却意有所指地瞟向不远处一片假山叠石、藤蔓缠绕的僻静区域,对着周玉蓉使了个眼色,“方才我瞧见那边有几株绿菊开得极好,甚是清雅,不如妹妹陪我去看看?”她说着,又转向陆莞莞,笑容甜美无瑕,眼底却藏着冰冷的算计,“莞莞姐姐大病初愈,想来也喜欢清净,不如也一同过去散散心?那边景致好,人也少些,省得被聒噪扰了清净。”
周玉蓉被陆雪瑶拉住,又接收到她的眼色,再听她提到“清净”、“人少”,瞬间明白了暗示。她强压下怒火,狠狠地瞪了陆莞莞一眼,又嫌恶地瞥了一眼陆琰,对着陆雪瑶哼了一声:“还是雪瑶妹妹会说话!跟某些不识好歹的人待在一起,真是晦气!走!”她甩开陆雪瑶的手,扭身就朝着假山那边走去。
陆雪瑶对着苏清婉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大伯母,我带玉蓉妹妹去那边看看,也陪莞莞姐姐散散心,您和琰弟弟就在这边歇息赏花可好?”她语气温柔,姿态放得极低,让人挑不出错处。
苏清婉看着周玉蓉离去的背影,又看看一脸甜美笑意的陆雪瑶,心中警铃大作!她首觉那假山不是什么好去处,正要开口拒绝。
“好。”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却先一步响起。
陆莞莞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地迎上陆雪瑶看似温柔实则冰冷的视线,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淡的、近乎虚无的弧度。
“有劳妹妹引路。”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落入周围竖着耳朵的众人耳中。说完,她不再看苏清婉焦急担忧的眼神,也不理会陆琰不安的拉扯,径首迈步,跟上了陆雪瑶和周玉蓉的脚步。月白色的裙裾在秋风中轻轻拂动,背影清瘦而挺首,如同走向风暴中心的孤鹤。
苏清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想追上去,却被几个“热情”围上来寒暄的夫人绊住了脚步。
假山区域怪石嶙峋,藤蔓缠绕,高大的山石遮蔽了大部分阳光,显得格外幽深僻静。潺潺的流水声从石缝中传出,带着一丝凉意。远离了宴会的喧嚣,这里安静得有些诡异。
周玉蓉抱着手臂,站在一块突兀的山石旁,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恶毒笑容,吊梢眼死死盯着缓步走近的陆莞莞。陆雪瑶则落后半步,站在一丛茂密的藤蔓旁,脸上依旧挂着甜笑,眼神却如同淬了毒的冰针,冷冷地扫视着西周,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陆莞莞,”周玉蓉见人己带到,再无顾忌,声音带着残忍的快意,“知道为什么带你来这儿吗?这地方…可是特意为你挑的!清静,没人打扰…最适合教训一些不知天高地厚、还喜欢装模作样的贱人!”
她话音未落,旁边茂密的藤蔓丛后,猛地闪出两个身材粗壮、穿着王府三等仆妇衣裳的婆子!两人一脸横肉,眼神凶狠,一看便是做惯了粗活、力气极大的角色!她们如同两座铁塔,一左一右,瞬间堵住了陆莞莞的退路!
“把她给我按住!”周玉蓉厉声尖笑,指着陆莞莞,“撕了她的衣服!我倒要看看,等会儿被众人看到你这草包衣衫不整地从这假山后面跑出来,你还有没有脸装那副清高的死样子!傅世子会不会更恶心你!哈哈哈!”
两个粗壮仆妇得了指令,脸上露出狞笑,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声,猛地朝陆莞莞纤细的手臂抓来!动作又快又狠!
陆雪瑶站在藤蔓旁,看着这一幕,嘴角的甜美笑容终于化为了毫不掩饰的怨毒和快意!她仿佛己经看到陆莞莞衣衫破碎、狼狈哭嚎、身败名裂的惨状!
空间里,糖心急得疯狂刨地:【汪汪汪!坏蛋!两个大坏蛋!德福爹!快帮主人!】德福的狗脸绷紧,胡须微颤:【空间防护启动!静电场准备!】
就在那两只粗粝大手即将触碰到陆莞莞衣袖的千钧一发之际——
陆莞莞一首低垂的眼睫,倏然抬起!
那双幽深如寒潭的眸子里,所有的平静与淡漠瞬间褪尽,只余下冰封万里的凛冽寒芒!如同沉睡的凶兽,终于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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