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深处弥漫的腥臭与恐惧，被隔绝在嶙峋怪石之后。午后暖阳重新洒落，金菊的馥郁香气顽强地渗透过来，试图驱散陆莞莞周身萦绕的那丝若有若无的冷冽。她步履从容，月白色的裙裾在微风中轻拂，如同刚刚拂去一片落叶。然而，就在她即将踏上通往水榭主宴区的青石小径时，一道颀长挺拔的玄色身影，如同蛰伏在光暗交界处的铁甲卫士，毫无预兆地自回廊的阴影中踏出，稳稳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傅景轩。
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绣金螭纹箭袖锦袍，墨发束于赤金螭龙冠下，露出线条冷硬如刀削的侧脸轮廓。午后的阳光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挺拔身形，也照亮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此刻，那寒潭般的眼底，翻涌的不再是惯常的冰冷厌恶，而是浓得化不开的惊疑、审视，以及一丝被强行压下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方才假山内那转瞬即逝的幽蓝电光，那凄厉的惨叫，还有此刻萦绕鼻尖、穿透血腥的奇异冷香，都像无形的钩子，狠狠搅动着他固若金汤的认知壁垒。
他的出现，带着一种无形的、沉甸甸的压迫感，瞬间让周遭流动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阳光落在他腰间古朴长剑的剑柄上，反射出一点冰冷刺目的寒芒，如同猛兽悄然亮出的獠牙。
陆莞莞的脚步，在他身前一步之遥处，自然而然地停了下来。她微微抬起眼睑，那双刚刚还冰封万里的幽深眸子，此刻己恢复成一片平静无波的古井，映着眼前玄色身影的轮廓，却无一丝涟漪。没有惊惶，没有意外，甚至连一丝被打扰的不悦都欠奉。
两人之间，只有一步的距离。那股清冽如雪水初融、又隐含着生机的奇异冷香，随着她的靠近，更加清晰地弥漫开来，无声地钻入傅景轩敏锐的鼻息。这香气，如同带着魔力的丝线，竟让他心头那翻腾的惊涛骇浪，出现了一瞬奇异的迟滞。
空间内，糖心正得意地挺着小胸脯，对着虚空里两个“倒下的坏蛋”做鬼脸，小奶音哼哼唧唧：【坏蛋！活该！】突然，它的小鼻子猛地抽动了几下，圆溜溜的眼睛瞬间瞪大，对着德福急急“汪”了一声：【德福爹！铁皮罐子！那个很凶很凶的冷冰冰铁皮罐子！挡在主人前面了！】它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仿佛隔着空间都能感受到那股冷气。
福宝立刻紧张地抱紧了怀里的账册，小脸绷紧。德福的狗脸瞬间沉凝，胡须微颤：【扫描……高能量个体，极度危险！警戒等级提升！】
傅景轩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紧紧锁着陆莞莞平静无波的脸庞。他试图从那冰雪般苍白的肌肤上、从那浓密睫毛覆盖下的幽深眼底，找到一丝慌乱，一丝破绽，一丝能印证他方才所见并非幻觉的痕迹。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平静。
“方才，”傅景轩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凝滞，带着一种刻意压平的冷硬质感，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假山之后，发生了何事？”他并未首接质问那电光，而是将问题抛得更模糊，也更危险。
陆莞莞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如同蝶翼掠过水面。她的目光缓缓上移，终于落在了傅景轩那双翻涌着惊疑的寒眸上。她的视线很平静，却又带着一种穿透表象的、洞悉一切的淡漠，仿佛能看穿他强压下的探究和那丝被冷香牵动的心绪。
“无事。”一个清冷得如同冰珠相击的单字，从她淡色的唇间吐出。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两人之间凝滞的空气里。
“无事？”傅景轩的剑眉猛地蹙起，下颌线绷得更紧。她那平静到近乎漠然的态度，比任何激烈的辩驳都更显挑衅！他眼底的惊疑瞬间被一层寒霜覆盖，声音也冷了下去，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周小姐何在？陆二小姐何在？还有那两个仆妇？本王方才分明听见……”
“世子殿下，”陆莞莞平静地打断了他，声音依旧清冷无波，却像一把精准的冰刃，瞬间切开了他话语中的威压，“可是听见了什么？”她微微歪了歪头，动作带着一丝近乎天真的疑惑，目光却清澈得如同山涧寒泉，首首地迎视着他，“或是……看见了什么？”她刻意停顿了一下，语气平淡无奇，却字字如同重锤，敲在傅景轩心头的疑点上。
傅景轩心头猛地一震！被她那双平静无波却又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看着，一股强烈的被审视感油然而生。她是在反问他！她在质疑他所见所闻的真实性！那幽蓝电光转瞬即逝，惨叫过后便是死寂，他确实……没有亲眼看见任何“发生”的过程！他所有的推断，都建立在那一瞬间的异象和此刻的疑点上！
一股前所未有的滞涩感堵在他的喉间。他薄唇紧抿，寒眸中翻涌的惊疑与审视，第一次被一丝极其细微的……哑口无言所取代。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耳根处似乎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被那冷香和对方目光逼问出的……热意？
就在这剑拔弩张却又诡异凝滞的时刻——
“姐姐——！”
一个带着浓浓焦急和哭腔的稚嫩声音，如同划破冰面的利箭，猛地从水榭方向传来！
陆琰小小的身影如同炮弹般冲了过来！他怀里紧紧抱着那块巨大的画板，宝蓝色的小袄因为奔跑而有些凌乱，小脸上满是惊惶，眼眶通红，蓄满了泪水。他显然是被刚才隐约传来的惨叫声和周玉蓉那句“撕了她的衣服”吓坏了，不顾一切地挣脱了苏清婉的手，循着姐姐离开的方向拼命跑了过来。
“姐姐！”陆琰一头撞进陆莞莞的怀里，小手死死攥住她月白色的衣襟，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和后怕而剧烈颤抖着，仰着小脸，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坏人…坏人有没有欺负姐姐？琰儿听见了！她们要撕姐姐衣服！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凤玉空间：废柴千金的躺赢皇后路》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琰儿…琰儿画太阳！画太阳保护姐姐！”他一边抽泣着，一边急切地想要举起怀里的画板，仿佛那画板上的小太阳就是他最强大的武器。
苏清婉紧随其后，脸色煞白，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眼中充满了后怕和担忧。她一眼就看到了挡在女儿身前的傅景轩，心头猛地一紧，连忙上前行礼：“臣妇见过世子殿下！小儿无状，惊扰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她一边说，一边试图将还在抽泣的陆琰从陆莞莞怀里拉开，眼神焦急地在女儿身上逡巡，生怕看到一丝一毫的损伤。
傅景轩的目光，被这突然冲出来的小豆丁打断。他看着陆琰死死抱着画板、哭得小脸通红、却还嚷嚷着要画太阳保护姐姐的模样，那稚嫩的话语里蕴含的纯粹担忧和勇气，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搅乱了他心头翻腾的惊疑和那丝莫名的滞涩。
那“画太阳保护姐姐”的童言，更是让他心头莫名地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陆琰紧紧抱着的画板。
陆莞莞在陆琰撞进怀里的瞬间，周身那股冰封般的疏离感如同冰雪消融。她微微俯身，动作有些生涩却异常轻柔地环住了弟弟颤抖的小身体，冰凉的手指轻轻拂去他脸颊上的泪珠。那清冷的声线，也染上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温软：“不怕，琰儿不怕。坏人……被太阳吓跑了。”她说着，目光淡淡地扫过傅景轩紧绷的脸，意有所指。
傅景轩被她那一眼看得心头莫名一滞，仿佛自己就是那个被“太阳”驱散的“坏人”之一。
苏清婉见女儿衣衫完整，神情虽冷但并无异样，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她强自镇定，对着傅景轩再次行礼：“殿下，方才…可是这园子里有什么不妥？惊扰了殿下？”她问得小心翼翼，目光却带着探询，显然也听到了些动静。
傅景轩薄唇紧抿，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能说什么？说自己看见诡异的蓝光？听见惨叫？而眼前这个陆莞莞，除了怀里抱着个哭泣的弟弟，身上连一丝褶皱都没有？他第一次觉得，开口是如此困难。那萦绕不散的冷香，陆琰带着哭腔的“保护姐姐”，还有陆莞莞那平静却仿佛洞穿一切的眼神，都让他心头那翻涌的惊疑，如同被投入了迷雾之中，更加难以捉摸。
“无妨。”他最终只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他深深地看了陆莞莞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包含了未解的惊疑、一丝被冒犯的冷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探究。随即，他不再多言，猛地一拂玄色广袖，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带着一种近乎仓促的僵硬。腰间的长剑随着他的步伐，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冷硬的弧光。
***
假山深处，幽暗依旧。
周玉蓉后背死死抵着冰冷的石壁，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脸上的脂粉被眼泪和鼻涕糊成一团，红的白的混在一起，狼狈不堪。她吊梢眼里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嘴里神经质地念叨着：“妖怪…她是妖怪…电…有电…” 刚才那幽蓝的电光和两个婆子的惨状，如同噩梦烙印在她脑海里。
陆雪瑶比她稍好一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勉强从藤蔓阴影里挪出来，脸色惨白如纸，精心梳好的飞仙髻散落了几缕碎发，粘在汗湿的额角。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才勉强压下身体的颤抖。恐惧之后，一股强烈的怨毒和不甘如同毒火，瞬间烧灼着她的理智！
失败了！又失败了！还折了两个婆子！陆莞莞那个贱人…她到底用了什么妖法？！
“瑶…瑶儿…怎么办？”周玉蓉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看向陆雪瑶，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那妖女会不会…会不会报复我们？”
陆雪瑶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恐惧和怨毒。她不能慌！绝对不能！她目光扫过地上两个痛苦呻吟的婆子，眼中寒光一闪，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刻骨的阴冷：“慌什么！这里是王府！她敢在王府行凶伤人，就是死罪！”她快步走到那个抱着断臂呻吟的婆子身边，蹲下身，声音带着蛊惑和威胁：“王妈妈，你听好了！刚才你们是自己不小心摔的！一个踩到青苔滑倒撞了头，一个想扶她结果自己撞到了石头上摔断了手！明白吗？敢乱说一个字……”她的声音陡然转厉，“想想你一家老小的命！”
那断臂婆子疼得神志不清，但听到“一家老小”几个字，浑浊的眼睛里立刻充满了恐惧，忍着剧痛拼命点头。
陆雪瑶又如法炮制，威胁了那个还在抽搐的黑痣婆子。
做完这一切，陆雪瑶才站起身，脸上重新挂起那副甜美却僵硬的笑容，只是眼底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她理了理自己散乱的鬓发，对周玉蓉道：“玉蓉妹妹，快擦擦脸。我们这就出去，就说…就说我们好心陪姐姐来这边看绿菊，结果这两个蠢笨的婆子自己摔伤了，惊扰了姐姐，真是该死！”
她一边说着，一边目光阴冷地扫视着地面，试图抹去一切可疑的痕迹。突然，她的视线定格在潮湿的青石板上，一粒比米粒略大、滚圆润泽、在幽暗中散发着柔和金光的珠子，正静静地躺在苔藓边缘。那是刚才混乱中，从她慌乱挥舞的衣袖里掉落的赤金点翠蝴蝶簪上，最大的一颗金珠！
陆雪瑶的心猛地一跳！她下意识地想去捡，但眼角余光瞥见周玉蓉正慌乱地用手帕擦脸，又看到远处似乎有人影晃动。不行！不能让人看见她在这里捡东西！尤其是这颗珠子！她强行移开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地扶起还在发抖的周玉蓉，声音带着刻意的惊慌：“妹妹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两人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往外走，留下两个婆子在地上痛苦呻吟。陆雪瑶在踏出假山入口的瞬间，借着藤蔓的遮掩，最后飞快地、怨毒地回头瞥了一眼那颗遗落在幽暗角落的金珠。一个更加阴险的念头，如同毒蛇般悄然钻入她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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