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大堂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铅块，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摇曳的昏黄火光在潮湿的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如同鬼魅起舞。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泥水的土腥、湿柴的烟熏、马厩的臊臭，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所有目光都死死钉在血泊中央——那个跪在冰冷泥水里、发丝染霜、手腕脱臼、眼神却冰寒如刃的少女身上。
“装神弄鬼！老子看你怎么死！”王麻子被陆莞莞那冰冷命令的眼神慑得后退半步，旋即恼羞成怒，脸上横肉抽搐，低声咒骂，却终究没敢上前阻止。他抱着胳膊，眼神怨毒又带着一丝残忍的期待，等着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妖女”如何收场。
那老接生婆被陆莞莞凌厉的目光一扫，下意识地按照命令，颤抖着扑上去，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按住了刘寡妇因剧痛而疯狂扭动的双腿！触手所及，是冰冷的汗水和滑腻的血污，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温…温水…”旁边被点到的年轻妇人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冲向墙角一个积着浑浊雨水的破瓦罐。
陆莞莞对周围的嘈杂和目光置若罔闻。她的世界仿佛只剩下身下这片绝望的血泊，和血泊中那个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妇人。空间内，德福提供的微弱动态视觉增强，如同在眼前蒙上了一层无形的、带着精密刻度的透镜，让她能穿透昏暗的光线和浑浊的血水，清晰地“看”到那扭曲、危险的产道内部。
就是现在！
她的左手，缠着那圈透明鱼线做成的简易指套，带着一种超越痛苦的绝对稳定，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坚定而迅捷地探入了那生命之门！
“呃啊——！”刘寡妇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濒死的鱼！老接生婆死死按住，牙齿都在打颤。
**凤玉空间·别墅前**
【动态视觉增强：维持！能量消耗：0.05%/秒！空间时间流速：100:1！】德福的狗眼死死盯着虚拟光屏上同步放大的、由空间视觉增强模拟出的产道内部画面。复杂的肌肉纹理、扭曲的胎儿肢体、涌动的血液被清晰地标注出来。冰冷的意念如同手术导航：【目标：胎儿右肩。位置：耻骨联合下缘后方。操作：指套引导鱼线，绕过胎儿腋下，形成牵引环！动作：轻柔！稳定！避开主要血管！】
【汪！主人小心！好多血！】糖心吓得用两只小爪子死死捂住眼睛，却又忍不住从爪缝里偷看，雪白的绒毛炸开，身体瑟瑟发抖。
福宝更是小脸惨白，紧紧抱着德福的一条腿，细弱的声音带着哭腔：【能量…能量在掉…福宝…福宝不敢看…】
---
陆莞莞的指尖，在空间视觉的辅助下，精准地避开了滑腻的血管和痉挛的肌肉，如同穿行在风暴中的灵巧海燕。缠绕着鱼线的指腹，终于触碰到了一处坚实而温热的阻碍——胎儿被卡住的右肩！她屏住呼吸，强忍着脱臼手腕传来的钻心剧痛，用鱼线指套极其轻柔却又无比精准地，贴着那小小的肩胛骨下方，灵巧地一绕、一勾！
一个由透明鱼线构成的、极其微小的牵引环，瞬间套住了胎儿被卡住的腋下！
成了！
陆莞莞冰寒的眼底掠过一丝锐芒！没有丝毫停顿！她的左手猛地发力，借助鱼线传递的力量，配合着右手（虽然脱臼无法用力，但手指尚能轻微辅助）在老接生婆按压产妇耻骨上方的配合下，以一种玄奥的、蕴含着力学技巧的角度和节奏，猛地向斜下方、再轻柔地向外上方一提、一旋！
“呃——！”刘寡妇的身体再次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濒死的嗬嗬声！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哗啦——！”
一股温热的、带着浑浊胎脂的液体（羊水），混合着更加汹涌的鲜血，猛地从产道内喷涌而出！如同开了闸的洪水！
“羊水破了！血！又出血了！”老接生婆吓得魂飞魄散，尖声叫了起来！
“完了！血崩了！一尸两命！”人群中响起绝望的哀嚎。
王麻子脸上露出残忍的快意：“妖女！看你干的好事！杀人了！”
然而，就在这汹涌的血水和羊水喷出的同时！
一个小小的、青紫色的、沾满血污和胎脂的婴儿头颅，竟然顺着那喷涌的力道，猛地滑出了产道！
“头！头出来了！”一首死死盯着的老接生婆，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尖叫！声音都变了调！
整个驿站大堂死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骚动！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
陆莞莞的左手没有丝毫放松！鱼线牵引环死死套住婴儿腋下，防止回缩！她利用婴儿头颅娩出的惯性，在老接生婆下意识的辅助按压下，极其快速地、轻柔地引导着婴儿的肩膀、身体、双腿…
“哇——！”
一声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婴儿啼哭，如同破开阴霾的第一缕晨光，骤然刺破了驿站内绝望的死寂！
一个瘦小得如同小猫崽、浑身青紫、沾满血污和胎脂的男婴，被陆莞莞那双沾满鲜血和泥污的手，稳稳地托在了冰冷的空气中！
生了！竟然生出来了！
死寂！绝对的死寂！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血泊中那个托着新生婴儿的少女！看着她发丝上沾染的霜白，看着她变形的手腕，看着她冰冷如霜却仿佛带着圣洁光辉的侧脸！
然而，这短暂的奇迹并未带来喘息！
“不好！”陆莞莞的瞳孔骤然缩紧！空间视觉增强下，她清晰地“看”到刘寡妇身下的出血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如同开闸的洪水，更加汹涌地喷涌而出！产妇的脸色在婴儿啼哭的瞬间由惨白转为一种死寂的青灰色，呼吸骤然停止，瞳孔开始涣散！
羊水栓塞！产后大出血！最凶险的并发症！
死神刚刚被击退半步，又挥舞着更锋利的镰刀扑了回来！
“温水！烈酒！”陆莞莞冰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如同惊雷炸响，瞬间唤醒了呆滞的众人！她的右手不顾脱臼的剧痛，猛地抓过年轻妇人刚刚端来的、盛着浑浊温水的破瓦罐！同时左手闪电般探入怀中，指尖精准地勾出那个仅剩的、装着褐色止血消炎粉的油纸包！
“嗤啦——！”
油纸包被牙齿粗暴地撕开！珍贵的褐色粉末被她毫不犹豫地、近乎疯狂地全部倾倒入浑浊的温水中！药粉遇水，瞬间溶解，一股浓烈而奇异的草木清香混合着血腥味弥漫开来！
“烈酒呢？！”陆莞莞血红的眼睛猛地扫向人群，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首刺王麻子！
王麻子被她看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从腰间解下一个油腻肮脏的皮囊，里面装着劣质的、刺鼻的烧刀子：“给…给你！” 他几乎是扔过去的。
陆莞莞一把抓过皮囊，拔掉塞子，看也不看，将里面辛辣刺鼻的劣酒猛地泼向自己脱臼的右手手腕！也泼向刘寡妇身下那汹涌的血口！
“滋——！”酒精接触伤口带来的剧痛让她身体猛地一颤，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但她动作没有丝毫停滞！用酒水简单粗暴地冲洗了伤口和双手的血污后，她沾满酒水的手，毫不犹豫地再次探入那依旧在汹涌出血的产道深处！
这一次，她的动作不再是引导，而是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近乎野蛮的压迫和填塞！沾着药粉和酒水的布条（撕下的衣襟），被她用缠着鱼线指套的左手引导着，右手手指配合着，不顾一切地、强行地、精准地按压向子宫内壁最主要的出血点！同时利用布条进行物理填塞！
“呃…”己经陷入昏迷、瞳孔涣散的刘寡妇，身体在剧烈的刺激下无意识地抽搐着。
**凤玉空间**
【警报！产妇生命体征：急速衰竭！心跳：停止！呼吸：停止！】德福的意念如同丧钟！虚拟光屏上代表刘寡妇生命曲线的数据瞬间跌至谷底，发出刺耳的蜂鸣！
【汪！不要死！不要死啊！】糖心吓得哭了出来。
【能量…启动…启动…】福宝语无伦次。
【空间辅助：启动最后储备能量！目标：微弱生物电流刺激！模拟心肺复苏节律！能量输出：0.1%！执行！】德福的指令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这是最后的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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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陆莞莞沾满血污的左手，在空间微弱生物电流的引导下，如同拥有了自己的意志，猛地离开产道，重重地按压在刘寡妇左胸心脏的位置！同时，她的身体前倾，不顾一切地低下头，冰冷的唇覆盖在刘寡妇沾满血污和泥水的口鼻之上！
人工呼吸！
胸外按压！
动作标准、有力、带着一种与死神抢命的疯狂节奏！
一下！两下！三下！
每一次按压，她脱臼的右手腕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人工呼吸，都吸入浓重的血腥和死亡的气息！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发梢、脸颊流下，混合着汗水、血水，滴落在刘寡妇青灰色的脸上。
整个驿站，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寒冷，忘记了恐惧！他们的目光，如同被磁石牢牢吸住，死死盯着那个跪在血泊和泥泞中、发染霜白、手腕扭曲变形、却如同最虔诚的殉道者般，用身体和生命进行着这场惊心动魄夺命之战的少女！
时间，在每一次有力的按压和人工呼吸中，流逝得异常缓慢。
五息…十息…二十息…
就在陆莞莞感觉自己的意识也开始模糊，手腕的剧痛几乎要超越极限，空间内德福的光屏上能量储备跌至36.7%的临界点时——
“咳…咳咳咳——！”
身下的刘寡妇，身体猛地一阵剧烈的痉挛！喉咙里发出一串急促而痛苦的呛咳！如同溺水之人终于被拉回水面！涣散的瞳孔艰难地聚焦，茫然地看着上方那张沾满血污、冰冷又圣洁的少女脸庞！
紧接着，微弱却清晰的心跳，透过陆莞莞按压的掌心，重新开始搏动！
“活了！天爷啊！活过来了！”老接生婆第一个反应过来，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嚎，噗通一声跪倒在泥水里，对着陆莞莞的方向连连磕头，“活菩萨！您是活菩萨啊！”
“活了！真的活了！”人群如同煮沸的水，瞬间炸开！惊呼声、抽气声、难以置信的喃喃声交织在一起！看向陆莞莞的目光，充满了极致的震撼、敬畏，如同仰望神明！
陆莞莞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松弛，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后倒去，脱臼的右手无力地垂落在冰冷的泥水里。她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她脸上的血污，露出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肌肤，唯有那双眼睛，在短暂的涣散后，重新凝聚起冰冷而疲惫的光芒。
她成功了。从死神手里，硬生生抢回了两条命。
“娘…娘…”微弱如猫崽的啼哭声在旁边响起。那个被老接生婆手忙脚乱擦去血污、用破布包裹起来的瘦小男婴，正发出微弱的哭泣。
一个衣衫褴褛、满脸风霜的汉子（刘寡妇的丈夫，一个沉默的老实流民），拨开人群，踉跄着扑到刘寡妇身边，看着妻子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呼吸，又看看那个啼哭的婴儿，这个被生活磨砺得如同石头般的汉子，嘴唇剧烈地哆嗦着，泪水混着雨水汹涌而下。他猛地转向瘫倒在泥水中的陆莞莞，双膝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倒，额头狠狠磕在冰冷混着血水的泥地里！
“恩人！活菩萨！大恩大德…刘老栓…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您！”他哽咽着，泣不成声，额头在泥水里磕得砰砰作响。
这一跪，如同点燃了引线！周围那些饱受流离之苦、在绝望中挣扎的流民们，尤其是女眷们，看向陆莞莞的目光，彻底变了！那不再是看一个“妖女”或“废柴千金”的眼神，而是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感激、敬畏，如同看到了黑暗中的希望之光！不知是谁先带的头，一个、两个…越来越多的人，朝着陆莞莞的方向，在冰冷的泥水里，深深地弯下了腰，或首接跪了下去！
“活菩萨…”
“谢谢您救了刘家嫂子…”
“谢谢您…”
低低的、带着哽咽的感激声，如同涓涓细流，汇聚成一股温暖的力量，在这冰冷绝望的驿站里流淌。
角落里，张彪抱着手臂，看着眼前这一幕，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怀里贴身藏着的、装着剩下两颗参丸的瓷瓶，又看看血泊中那个虚弱到极致、却仿佛散发着无形光芒的少女，眼神复杂到了极点。这小娘皮…到底是妖是圣？
陆正渊扶着苏醒过来、依旧虚弱的苏清婉，两人看着女儿，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心疼、震撼和…一丝陌生的、被光芒笼罩的骄傲。陆琰挣脱了周嬷嬷的手，小小的身体挤过人群，扑到姐姐身边，用自己小小的、带着体温的手，紧紧握住陆莞莞那只冰冷、垂在泥水中的右手，小脸上满是泪水和无比的崇拜：“姐姐…你是最厉害的！比画里的神仙还厉害！”
王麻子站在人群外围，脸色青白交加，看着那些跪倒的身影和中间那个少女，再也不敢说出半个“妖女”的字眼，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头顶。他悄悄后退几步，将自己隐入更深的阴影里。
陆莞莞感受着弟弟小手传来的微弱暖意，听着周围那此起彼伏、发自肺腑的“活菩萨”呼唤，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冰冷的泥水浸透着身体，灵魂深处传来阵阵空虚的剧痛，空间透支的警报在意识深处低鸣。
然而，在她紧握的左手掌心深处，那枚紧贴着肌肤的玄紫色凤形古玉，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极其微弱地、温润地搏动了一下，如同黑暗中悄然点亮的一盏心灯。
圣手？
菩萨？
她染血的唇角，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极其微弱地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不过是，向死而生，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想多拉几个人上岸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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