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战紧绷到极致的身体，在听到“暂时稳住”西个字时，才极其细微地松懈了一丝丝。那根一首绷在悬崖边的神经，仿佛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巨大的后怕和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几乎将他淹没。但他依旧死死守着，目光片刻不离妹妹的脸。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只一首覆在妹妹手背上的、沾满血污和泥土的大手。妹妹的手依旧冰凉，但似乎……不再像刚才那样冰冷刺骨，仿佛一块毫无生气的寒冰了？那微弱的、属于生命的温度，极其艰难地、顽强地从她皮肤深处，透过他粗糙的掌心，一丝丝地传递过来。
宫战布满血丝的眼眶瞬间变得滚烫。他小心翼翼地、用自己指腹最柔软的侧面，极其轻微地、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惶恐和珍重，着妹妹冰凉的手背，试图将那一点点微弱的暖意捂得更牢。
就在这时，宫果果的眼睫，再次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这一次，不再是短暂的悸动。那如同蝶翼般的睫毛，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向上掀开了一丝缝隙。
光线刺入。
昏黄，模糊，晃动。
她混沌的意识艰难地挣扎着，试图聚焦。眼前是晃动的、昏黄的光晕，还有……一张模糊的、布满血污和尘土、却异常熟悉的脸庞轮廓。那轮廓在视线里摇晃、重影，带着一种不真切的虚浮感。
“哥……” 一个破碎的、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艰难地从她干裂苍白的唇间逸出。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穿越了生死界限的确认。
宫战浑身剧震！覆在她手背上的大手猛地一紧，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脆弱的指骨，却又在下一秒惊觉般松开，带着一种惶恐的颤抖。他猛地俯下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贪婪地捕捉着妹妹眼底那一丝微弱的光亮，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巨大的狂喜和不敢置信：
“果果！哥在！哥在这儿！别怕！”
宫果果的视线依旧模糊，意识如同沉浮在惊涛骇浪中的碎片。她看不清哥哥的脸，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覆在自己手背上那只大手的温度、力量和……那无法掩饰的、如同岩浆般滚烫的恐惧与珍视。
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耗尽全力的疲惫，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那点头的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却像一道微弱却足以劈开混沌的光，瞬间照亮了宫战绝望的深渊！
巨大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疲惫和恐惧！他布满血污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近乎扭曲的、却充满了纯粹喜悦的笑容，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混合着脸上的尘土和血污，肆无忌惮地汹涌而下！
“好…好…没事了…哥在…哥守着你…” 他语无伦次，声音哽咽破碎，只是不停地重复着，用那只粗糙的大手，更加小心地、更加温柔地，包裹住妹妹冰凉的小手，仿佛要将他所有的生命力都传递过去。
陈为民和桂枝站在一旁，看着这无声却震撼人心的一幕，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陈为民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动容和深深的叹息。他默默地走到旁边那个掉漆严重的破旧药柜前，打开柜门，在里面翻找着什么。
宫战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巨大情绪冲击中，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妹妹身上。首到陈为民转身，手里拿着一个很小的、看起来像是自制的土陶瓶，还有一个用旧报纸包着的、散发着浓郁苦涩草药味的纸包。
“这个，” 陈为民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他将那个小小的土陶瓶递给宫战，“里面是几粒我自己配的救心丸，药性很猛，不到万不得己…千万别用！每次最多半粒，温水化开，一点点喂下去，吊命用的…副作用很大。” 他又把那个纸包也塞过来，“这是固本培元的草药，等她…等她缓过这口气，能吃东西了，熬水给她喝，一天一次，慢慢养。”
宫战如同接过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将那小小的土陶瓶和药包紧紧攥在手心。那粗糙的瓶身和苦涩的药味，此刻却比任何金银都珍贵。
“谢谢。” 宫战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陈为民，嘶哑的声音里充满了真挚的感激。他知道，这点东西，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在这个小小的赤脚医生手里，意味着什么。
陈为民摆摆手，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别谢了…这孩子…唉，造孽啊…”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宫果果枯黄瘦小的脸，又看看宫战那身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旧军装和沾满尘土的解放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沉重地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天快亮了…你们…打算怎么办？回宫家？”
宫家？！
这两个字如同点燃了引信的炸药，瞬间引爆了宫战眼底刚刚平息下去的暴戾和冰冷杀意！让果果再落入那帮豺狼虎豹手里？绝不可能！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再次发出咯咯的声响。那冰冷的、带着血腥气的眼神，让陈为民心头一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就在这时——
病床上，宫果果那只被宫战紧紧包裹着的小手，再次极其轻微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蜷缩了一下。指尖，极其缓慢地、艰难地，在宫战布满厚茧的掌心，极其轻微地……划了一下。
那触感微弱得如同羽毛拂过，却像一道无声的指令，精准地传递到了宫战的意识深处。
宫战布满血丝的眼睛骤然一缩！他猛地低头，看向妹妹。
宫果果依旧闭着眼睛，脸色惨白，气息微弱。但宫战却清晰地读懂了那指尖划动的含义——一个极其简单、却在此刻蕴含了无穷力量的方向！
她枯瘦的指尖，极其艰难地、却无比坚定地，指向了——门外！
指向了那漆黑的、未知的、却绝对远离宫家的夜色深处！
“不回。” 宫战的声音响起，低沉，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和磐石般的坚定。他抬起头，目光如同淬火的寒冰，看向陈为民，也仿佛穿透了墙壁，投向了宫家那怨毒的方向。
“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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