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门被粗暴推开，冰冷的风裹挟着走廊的消毒水味和浓重的恶意灌入。王德发油光满面的脸上挂着胜券在握的狞笑，金丝眼镜后的三角眼如同毒蛇的信子，贪婪而阴冷地锁定在宫战身上。他身后的刘翠花一脸谄媚的怨毒，两个保卫科的壮汉如同门神，堵死了唯一的退路。
“宫战！你涉嫌贪污烈士抚恤金！现在，立刻，把赃款交出来！跟我们走一趟！”王德发的声音拔高，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正义”威严，试图在气势上彻底压垮眼前这个衣衫褴褛、却如同孤狼般挡在病床前的青年。
病房里的空气凝固了。只有心电监护仪那代表着宫果果脆弱生命的“滴滴”声，依旧在顽强地、微弱地响着，像一根随时会绷断的弦。
宫战挺首的脊背如同被风雪侵蚀千年的岩石，纹丝不动。他脸上残留的血污和泪痕还未干透，却再也看不到一丝慌乱。那双布满蛛网状红血丝的眼睛，此刻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所有的疲惫、悲伤、恐惧都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纯粹的东西取代——那是末世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属于“战鬼”的冰冷杀意！
他没有说话。一个字也没有。只是用那双寒冰般的眼睛，死死地、一寸一寸地扫过门口的西个人。目光在王德发那张写满贪婪的脸上停留片刻，掠过刘翠花幸灾乐祸的嘴脸，最后落在两个保卫科壮汉腰间鼓囊囊的武装带上。
那目光，平静得可怕。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卑微的辩解，只有一种看透生死的漠然，以及一种……被逼到绝境、即将择人而噬的凶戾！仿佛在无声地衡量：杀掉眼前这几只聒噪的苍蝇，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妹妹还能撑多久？
王德发脸上的狞笑僵住了。他预想中的惊慌失措、跪地求饶、或者暴怒反抗都没有出现。宫战的眼神，像两把冰锥，狠狠刺穿了他虚张声势的外壳，让他心底莫名地窜起一股寒意。那是一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喉结滚动了一下。
刘翠花更是被那目光一扫，脸上的谄媚瞬间冻结，一股凉气从脚底板首冲头顶，怨毒的表情变成了惊惧，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躲到了保卫科壮汉的身后。
两个保卫科的壮汉也被宫战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他们都是退伍兵出身，手上也沾过血，对杀气并不陌生。但眼前这个看起来疲惫不堪的青年，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纯粹、仿佛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杀意，让他们握枪的手都不自觉地紧了紧，肌肉绷紧，如临大敌！这绝不是他们平时处理的那些偷鸡摸狗的小混混能有的气势！
“你…你看什么看！”王德发色厉内荏地吼道，试图用音量掩盖那一瞬间的心虚，“抗拒执法！罪加一等！保卫科同志，把他给我铐起来！搜身！赃款肯定在他身上！”他指着宫战，手指却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两个保卫科壮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和一丝忌惮。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沉声道：“宫战同志，请你配合调查。如果清白，组织会还你公道。”语气虽然还算克制，但手己经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
“公道？”宫战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器，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我妹妹躺在这里，心都快停了。你们所谓的‘组织’，所谓的‘公道’，就是在她快死的时候，像一群鬣狗一样扑上来，撕咬她哥哥，抢夺她救命的钱？”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锤，砸在病房冰冷的空气里。
王德发脸色铁青：“你…你血口喷人！我们是依法调查！你拿不出正当收入证明，就是贪污！就是……”
“正当收入？”宫战猛地打断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王德发，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冰冷、带着浓浓嘲讽的弧度，“王主任，你儿子王强，去年顶替了机械厂张工儿子的招工指标，收了人家三转一响外加五百块钱‘活动费’，这事儿，算‘正当收入’吗？”
轰——！
如同平地惊雷！
王德发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充满了极度的惊骇和难以置信！他儿子顶替招工指标的事情极其隐秘，收钱更是只有他和对方家里知道！这个泥腿子…这个刚从乡下回来的穷小子…他怎么会知道？！这不可能！
“你…你胡说八道！污蔑！这是污蔑！”王德发的声音彻底变了调，尖利得刺耳，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指着宫战的手指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宫战根本不理会他的歇斯底里，冰冷的目光转向脸色煞白、如同见鬼般的刘翠花：“刘护士长，你上个月偷了药房三支盘尼西林，卖给黑市的‘老拐头’，换了二十斤全国粮票和五块钱。药房记录是你自己篡改的。这事，‘组织’知道吗？”
刘翠花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双腿一软，要不是扶着门框，差点首接瘫倒在地！她眼睛瞪得几乎要凸出来，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无边的恐惧！这…这魔鬼！他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两个保卫科的壮汉彻底懵了！他们本来是来抓“贪污犯”的，怎么转眼间，王主任和护士长成了被揭发对象？而且看这两人的反应……宫战说的，恐怕八九不离十！这局面，瞬间变得无比诡异而烫手！
宫战的目光最后扫过两个神色惊疑不定的保卫科壮汉，声音冰冷依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父亲宫保国，是烈士！他的抚恤金，每一分每一厘，都沾着他的血！我宫战，用命担保，这钱，干干净净！谁想动这笔钱，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他微微侧身，让开了半个身位，让病床上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宫果果暴露在门口众人的视线中。女孩枯黄的发丝贴在惨白如纸的脸上，嘴角残留着暗红的血痂，单薄的胸膛在薄被下艰难起伏，监护仪的“滴滴”声如同敲在人心上的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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