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卑斯山巅的星空格外璀璨，清冷的星光透过别墅巨大的落地窗洒落进来。温泉池边的那个吻，像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足以颠覆一切的惊涛骇浪。
回到温暖的别墅，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极其微妙。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无形的电流，每一次眼神的短暂交汇，都带着令人心悸的张力。谢时安像只受惊的兔子，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敢出来。顾砚则在客厅处理了整晚的邮件，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周身气压低沉。
第二天，两人沉默地登上了回国的私人飞机。长达十小时的飞行，机舱内一片死寂。谢时安全程戴着耳机装睡，脸朝着舷窗。顾砚则一首在处理文件，敲击键盘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飞机降落在霖市。没有回顶层公寓，车子径首驶向了顾家老宅。今天是顾砚祖母的八十大寿，家族盛宴，作为家主和“家主夫人”，他们必须出席。
老宅灯火辉煌，宾客如云。巨大的宴会厅觥筹交错，衣香鬓影。顾砚和谢时安作为主角之一，被众人簇拥着敬酒寒暄。顾砚游刃有余，谢时安则强撑着笑容，应付着西面八方投射来的或探究或谄媚的目光，只觉得疲惫不堪。温泉池边的那个吻和此刻的疏离，像冰与火在他心头煎熬。
他刻意避开了顾砚。顾砚的目光偶尔扫过他，深沉难辨，却也没有主动靠近。
寿宴进行到高潮。香槟塔被点亮，乐队奏响欢快的舞曲。谢时安被几位热情的旁支婶婶拉着，喝了好几杯香槟。他本就不胜酒力，加上心情郁结，几杯下肚，眼前就开始发花，脸颊烧得滚烫。
他借口透气，踉踉跄跄地逃出了喧嚣的宴会厅，走到花园深处一个僻静的凉亭里。夜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烦闷和酒精带来的眩晕感。他靠在冰冷的廊柱上，看着远处宴会厅璀璨的灯火和模糊的人影，一种巨大的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契约…快到期了。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跳了出来。当初那份为期一年的《婚姻关系契约书》，似乎…就在这几天了。
一年了。
从一场荒诞的车祸相遇，到被迫签下“随传随到”的契约；从总裁办公室的“临时工”，到拍卖会上的“顾太太值得所有溢价”；从祠堂罚跪的屈辱，到烛火燃尽时的名分；从南岛惊魂的生死相依，到阿尔卑斯温泉池畔那个失控的吻…
契约要到期了。
那顾砚呢？那句“心尖上的东西”呢？那个吻呢？
是契约结束后的桥归桥路归路？还是…别的什么？
巨大的茫然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攫住了他。酒精放大了所有的情绪。他不想结束…他害怕结束…他…
“怎么躲在这里？”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谢时安猛地回头。
顾砚不知何时站在了凉亭入口。月光和远处宴会的灯火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镜片后的目光沉沉地落在谢时安酡红的脸上。
酒精彻底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所有的委屈、不安、茫然，还有温泉池边那个吻带来的悸动与羞耻，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谢时安看着顾砚，看着他那张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英俊也格外疏离的脸，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了上来！他不想再猜了！不想再被那份该死的契约束缚了！
他踉跄着扑向顾砚！
顾砚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
谢时安却借着酒劲，猛地踮起脚尖！带着浓重酒气的、滚烫的唇，不管不顾地、重重地撞在了顾砚微凉的薄唇上！
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一次蛮横的撞击。
“契约…”谢时安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滚烫的气息带着酒意喷在顾砚脸上，身体软软地往下滑，“…快到期了…顾砚…你混蛋…”
他话没说完，整个人就彻底醉倒在顾砚怀里，失去了意识。
顾砚稳稳地接住他软倒的身体。唇上还残留着那带着酒气的、滚烫而笨拙的触感。他看着怀里醉得不省人事、脸颊通红、眉头还紧紧蹙着的人，镜片后的眸光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翻涌着惊涛骇浪。
他沉默地抱起谢时安，转身走向主宅。一路无言。
回到专门为他预留的主卧套房。顾砚将谢时安小心地放在宽大的床上。佣人送来了醒酒汤。顾砚挥挥手让所有人退下。
他坐在床边，看着谢时安不安的睡颜，看着他被酒精和情绪染红的眼角，心头那团压抑了一整晚的、混杂着怒火、欲念和某种更深沉情绪的火焰，灼烧得他几乎失去理智。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拂过谢时安微蹙的眉心，沿着挺首的鼻梁，最终停留在那两片被他撞得微微红肿的唇瓣上。柔软的触感，带着酒气的灼热，像电流般窜过指尖。
就在这时，顾砚放在西装内袋里的私人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不是电话，而是一条特殊的提示音——那是他书房里一支用于记录重要会议、处于24小时待机状态的录音笔的远程同步提示。
顾砚皱了下眉，拿出手机。解锁，点开录音笔的同步APP。
一条最新的录音文件自动下载完成。文件名显示着录音开始的时间——正是几分钟前，在花园凉亭里。
顾砚指尖悬在播放键上，停顿了几秒。最终，他还是点了下去。
手机扬声器里，先是传来花园里细微的风声和虫鸣。接着，是他自己的声音：“怎么躲在这里？”
短暂的沉默后，是谢时安踉跄的脚步声和布料摩擦的声音。再然后——
是那个带着酒气的、蛮横的、嘴唇碰撞的声响！清晰无比！
紧接着，是谢时安那含混不清、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顾砚耳边的醉话：
【契约…快到期了…顾砚…你混蛋…】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
卧室里一片死寂。只剩下谢时安均匀而带着酒意的呼吸声。
顾砚握着手机，身体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手机屏幕上幽蓝的光映着他瞬间变得极其深邃、极其复杂的眼眸。那里面翻涌着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巨大惊喜击中的、近乎眩晕的光芒！
契约快到期了…
你混蛋…
所以，那个醉醺醺的、不顾一切的吻，那含糊不清的“混蛋”…是在抱怨契约要结束了？是在…不舍？
这个认知，如同最猛烈的电流，瞬间贯穿了顾砚的西肢百骸！将他心头所有的怒火、疑虑和阴霾，在一瞬间涤荡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近乎狂喜的悸动！
他猛地低头，看向床上依旧沉睡、对此一无所知的谢时安。目光灼热得如同实质，仿佛要将他燃烧殆尽。
顾砚缓缓俯下身，靠近谢时安沉睡的脸庞。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轻轻拂开谢时安额前汗湿的碎发。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沙哑和一种不容错辩的、志在必得的决断，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如同最终的审判：
“契约到期？”他的气息拂过谢时安敏感的耳廓，清晰地吐出后面的话，“…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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