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百叶窗的缝隙，在谢明膝头的素描本上投下金色条纹。他握着铅笔的指尖微微发颤，画纸上未完成的向日葵在风中簌簌抖动。海浪声从露台外涌来，混着念安在庭院里骑小自行车的清脆铃声。
"哥哥看！"孩子突然推门而入，车轮碾过满地画纸。谢明慌忙合上素描本，却见最上面那张被风掀起——画中人是蜷缩在实验室铁床上的少年，后腰狰狞的疤痕如蜈蚣般蜿蜒。
念安的小手按在画纸上，蓝莓酱渍在嘴角晕开。"哥哥疼吗？"他踮脚去够谢明袖口下若隐若现的旧疤，谢明触电般缩回手，铅笔在地面滚出细长的弧线。
心理咨询室的落地窗映出谢明苍白的脸。他盯着沙漏中流淌的细沙，心理医生的声音带着暖意："你不再需要把痛苦刻进皮肤了，谢明。"玻璃杯底与桌面相触的轻响惊醒回忆，谢明突然扯开后腰的纱布，狰狞疤痕在阳光下宛如蜈蚣，"但它们永远在这里。"
深夜，谢明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摸黑抓起台灯，却撞进顾砚浸满寒意的怀抱。"穿上外套。"男人西服上沾着夜露，谢明闻到淡淡的血腥气，"你哥需要你。"
急救室的灯牌将走廊染成惨白，谢时安蜷缩在长椅上，指尖陷进实木纹路里。顾砚单膝跪地替他裹紧毯子，抬头时撞见谢明发红的眼眶。谢明看着护士推着担架床飞奔而过，消毒水气味刺得他喉咙发紧，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谢时安举着黑伞冲进疗养院，雨水顺着伞骨在他脚边汇成小溪。
"他们给哥注射了'海妖'。"谢明突然开口，指甲抠进掌心，"三年前实验室的致幻剂，能让……"话音被监护仪警报声切断，谢时安突然抓住顾砚的手腕，病号服下摆随着颤抖起伏。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谢明在安全通道拐角截住了主治医师。白大褂男人推了推金丝眼镜："顾先生的情况……"
"我是谢明。"少年倚着防火门，后腰疤痕在绷带下隐隐作痛，"三年前编号X-07的实验体。"医生握笔的手骤然停顿，钢笔在病历本上洇开墨点。
晨光刺破云层时，谢明站在天台边缘。海风掀起他宽大的病号服，露出手腕上层层叠叠的陈旧疤痕。远处传来念安练习骑自行车的欢笑，车轮碾过落叶的脆响惊飞鸽群。他摸出铁盒里最后一张照片，背面是谢时安清秀的字迹："小明，向日葵的种子要埋进黑暗才能破土。"
"谢明！"顾砚的怒吼惊散盘旋的海鸥。男人西装皱褶里嵌着玻璃碴，领带在奔跑中歪向一侧，"你哥需要你！"
谢明转身时，晨光恰好漫过他脚尖。他看见顾砚身后跟着的警察，还有被押解的实验室余党。蒙面男人在看到他的瞬间瞳孔骤缩，铁链撞击声里，谢明突然笑了："你们以为毁掉实验室就能抹去证据？"他扯开后腰的纱布，狰狞疤痕在阳光下宛如蜈蚣，"但我的身体，就是活着的病历。"
三个月后，谢明坐在心理咨询室的皮质沙发上。落地窗外，梧桐叶飘落在谢时安肩头。他盯着茶几上的沙漏，细沙流淌的簌簌声里，心理医生的声音带着暖意："你不再需要把痛苦刻进皮肤了，谢明。"
玻璃杯底与桌面相触的轻响惊醒回忆，谢明抬头撞进顾砚深邃的眼眸。男人袖口沾着婴儿奶粉，怀里抱着哭闹的念安。"你哥在病房。"顾砚把奶瓶塞进儿子手中，"他说……"
"他说该给小侄子取名字了。"谢明接过啼哭的婴儿，指尖触到襁褓里温热的肌肤。新生儿攥住他手指的瞬间，后腰的疤痕突然传来细密的痒，像是无数新生的神经末梢在跳舞。
深夜，谢明被婴儿啼哭惊醒。他赤脚踩过走廊，却见顾砚跪在婴儿床前，笨手笨脚地换尿布。谢时安倚着门框轻笑，月光为他苍白的侧脸镀上柔光。"你该给爸爸示范。"他声音还带着病后沙哑。
谢明鬼使神差地走近，指尖触到婴儿娇嫩的脚踝。新生儿突然抓住他的小指，力道轻得像蝴蝶振翅。他浑身僵住，却听见顾砚低沉的笑声："他抓你的样子，像极了那天在化工厂。"
潮水漫上沙滩时，谢明正在教念安放风筝。海风卷起他衬衫下摆，后腰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色。远处传来婴儿清脆的啼哭，他转身时撞进谢时安带笑的眼眸。
"小明。"谢时安抱着襁褓走近，海风掀起他鬓边碎发，"我们给弟弟取名'潮生'好不好？"
谢明望着海天相接处泛起的白沫，突然想起那个蜷缩在阁楼的雨夜。当时谢时安浑身湿透，却把唯一的伞倾向他头顶。此刻潮声在耳畔轰鸣，他低头吻上婴儿绒软的发顶，泪水滴落时，后腰的疤痕传来细微的刺痛，像是沉睡的神经终于苏醒。
暮色西合时，顾砚在沙滩上找到谢明。少年赤脚踩着浪花，身后拖着长长的影子。"时安说你想学开船。"男人将羊毛毯披在他肩头，海盐气息混着奶香扑面而来。
谢明突然抓住顾砚手腕，指尖触到那道结痂的刀口。"为什么相信我？"他声音比浪涛更轻，"当年在实验室，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能活下来。"
顾砚反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指，领带夹在暮色里闪着微光。"因为爱不是选择题。"他指向天际最后一抹霞光，"是潮汐之间，我们终于学会的呼吸。"
海鸥掠过水面时，谢明后腰的疤痕突然不再发痒。他望着沙滩上追逐嬉戏的三个身影，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冰层彻底碎裂的轰鸣。这次，碎裂的冰棱没有化作锋利的刀刃，而是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落进弟弟挥舞的拨浪鼓里，融进谢时安眼尾细密的皱纹中，最终沉入顾砚掌心交错的纹路，长成生生不息的年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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