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生周岁宴的前夜，顾宅的灯光彻夜未熄。
谢明坐在婴儿房的地毯上，看着念安趴在婴儿床边，小声的给弟弟讲着《小王子》的故事。潮生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小手抓着念安的食指，嘴里咿咿呀呀地应和着。谢时安靠在门框上，手里端着半杯还没喝完的红酒，眼底带着淡淡的倦意。
"他今天睡得比平时要晚。"谢时安轻声说。
谢明抬起头，看见顾砚站在走廊的阴影里，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领带松散地挂在脖子上，像是刚从某个秘密会议回来。他的目光落在谢明身上，镜片后的眼睛深不见底。
"李明德的尸体被冲上了沉船湾的礁石。"顾砚的声音很低，像是怕惊扰到孩子们，"军方的人己经处理了。"
谢明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他的实验室数据呢？"谢时安问。
"烧了。"顾砚走进婴儿房，俯身摸了摸潮生的额头，"所有样本、记录，包括他在无名岛上的变异实验数据，全都被销毁了。"
谢明盯着地毯上的花纹，忽然开口："他说我也是实验体。"
房间里的空气凝滞了一瞬。
顾砚的动作顿住，谢时安的酒杯在指尖微微倾斜，红酒在杯壁上留下一道暗红色的痕迹。
"他说我的细胞被改造过。"谢明抬起头，目光平静，"所以才能在那些实验里活下来。"
谢时安放下酒杯，走到谢明面前蹲下，双手捧住他的脸："小明，听我说。"他的拇指轻轻擦过谢明眼下淡淡的青黑，"你的身体里或许有他们的实验痕迹，但你从来不是实验体。"
"你是谢明。"顾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低沉而坚定，"是我妻子的弟弟，是念安和潮生的舅舅，是......"他顿了顿，"是这个家的一部分。"
谢明闭上眼，额头抵在谢时安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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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谢明从噩梦中惊醒。
梦里，他站在一片漆黑的海底，西周漂浮着无数发光的蓝色血管，像某种深海生物的触须，缓慢地缠绕上他的西肢。他试图挣扎，却听见李明德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你逃不掉的......X-07......"
谢明猛地坐起身，冷汗浸透了睡衣。他伸手摸向床头柜的水杯，却碰到了什么东西——是那枚刻着"X-07"的银质袖扣。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袖扣在黑暗中泛着冷光。谢明盯着它看了很久，突然抓起外套穿上，赤脚走出了房间。
顾宅的走廊静得可怕，只有古董座钟的滴答声在黑暗中回荡。谢明鬼使神差地走向书房，推开门时，却看见顾砚正站在落地窗前，手里面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听到动静，顾砚转过身，月光勾勒出他锋利的轮廓："睡不着？"
谢明的视线落在他手中的文件袋上："那是什么？"
顾砚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走向书桌，将文件袋递给他："李明德留下的最后一份研究记录。"
谢明的手指微微发抖。他解开文件袋的棉线，抽出里面的纸张——那是一份人体实验报告，右上角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是一个瘦小的男孩，蜷缩在实验室的角落里，后腰上插满了电极。
那是十岁的谢明。
报告的标题用红笔圈出：《X-07项目：海洋基因适应性改造实验》。
谢明的呼吸变得急促，纸页在他手中簌簌作响。报告的最后一行写着："实验体X-07展现出惊人的海洋基因兼容性，推测其细胞可在极端深海环境下存活，甚至......"
后面的字迹被血迹模糊了。
"他想把你改造成能在深海中生存的'新物种'。"顾砚的声音冷得像冰，"所以你的伤口愈合速度会比常人快，所以你才会对海水有异常的亲和力，所以......"
"所以我才能在那些实验里活下来。"谢明轻声接上他的话。
窗外，一阵海风吹过，庭院里的紫藤花簌簌落下几瓣花瓣。
顾砚突然伸手，将那份报告扔进了壁炉。火焰"轰"地窜起，纸页在高温中卷曲、碳化，最终化为了灰烬。
"这不重要了。"顾砚看着跳动的火焰，"从今天起，这份记录不复存在。"
谢明望着壁炉里逐渐熄灭的火光，忽然觉得后腰的疤痕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像是某种烙印正在被高温灼烧、剥离并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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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生的周岁宴如期举行。
顾宅的花园里摆满了白色的绣球花，宾客们的笑声混着香槟杯碰撞的清脆声响，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谢明站在角落，看着谢时安抱着潮生走向抓周用的矮几，周围的人群发出善意的起哄声。
潮生穿着浅蓝色的小西装，好奇地打量着矮几上琳琅满目的物件——钢笔、听诊器、计算器、小提琴......他的小手在空中晃了晃，最终抓住了一枚贝壳。
"看来我们的小潮生要当海洋学家！"宾客中有人笑道。
谢明看着潮生将贝壳贴在耳边，婴儿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蓝，像是盛着一小片海水。
谢时安抬头，隔着人群对谢明笑了笑。
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谢明发现顾砚人不见了。他在后院的紫藤花架下找到了男人——顾砚正站在花架的边缘，手里拿着一只玻璃瓶。
"漂流瓶？"谢明走近。
顾砚将瓶子递给他："给你的。"
谢明接过瓶子，发现里面塞着一张崭新的纸条。他拔出软木塞，将纸条倒出并展开——
"在潮水退去后，我们终将会重逢。——顾砚"
谢明抬起头，顾砚的镜片在阳光下反射着细碎的光，看不清眼神。
"你哥说，你们小时候捡到的那只瓶子，纸条上写的是这句话。"顾砚的声音很轻，"现在，它是你的了。"
谢明握紧瓶子，忽然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缓慢的愈合。
远处传来潮生清脆的笑声，谢时安正抱着他走向海边，念安举着小风车跟在后面，阳光下三个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被潮水温柔地淹没，又温柔地送回沙滩。
谢明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漂流瓶，又望向远处的海平线。
这一次，潮水退去后，他们都不会再走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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