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红灯笼在暮色里次第亮起,像一串朱砂色的糖葫芦悬在青瓦间。石板路上蒸腾着糯米甜香,谁家新磨的年糕正冒着白气,被小媳妇用竹刀切成方方正正的玉块。
对街传来"笃笃"声,老木匠在给桃符描金,笔尖游走处,"吉祥"二字便泛起粼粼波光。
蒲口挤满浣纱归来的姑娘,罗裙边沾着水葫芦的碎叶,发间新簪的绒花随笑声轻颤。
忽听得铜锣炸响,舞狮人踩着鼓点跃上晒谷场,狮口一张,吐出漫天饴糖,引得穿虎头鞋的孩童们尖叫着扑抢。
临河酒肆里飘来腊味蒸腾的雾气,醉汉们用筷子敲着青瓷碗,哼唱的小调惊起乌篷船头打盹的鱼鹰。
最是那卖春联的老秀才有趣,冻红的手捏着墨笔,偏要替买主把"福"字倒写成垂露状,说这样吉祥便会像檐头融雪,滴滴答答落满人间。
江不晚这边忙着和南春嫕挂灯笼,江府派人来问回不回去团圆,江不晚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在自家舒服些,春嫕应该也不习惯,于是便拒绝了。
叶沁有些失落,不过往年也如此,倒不至于坏了喜庆的氛围。
江不晚站在梯子上,低头瞧见南春嫕跃跃欲试的小表情,下了梯子。
“春嫕,你来。”江不晚双手扶住梯子,“明愿和我一起扶,保证你不会摔跤的。”
明愿领命上前。
“好,我信你,阿晚。”
檐下风过,她踩着朱漆木凳攀上回廊,茜色裙裾拂过雕花栏杆,像一抹流霞轻掠。纤指拨开灯笼绸面,里头烛芯早备好了,她捏着火折子轻轻一吹,暖黄的光便倏地漫上她眉梢,将耳畔一缕散落的青丝映成金线。
灯笼悬上铜钩时,腕间银钏叮咚一响。她偏头咬住垂落的丝带,齿间胭脂痕印在绀青绳结上,双手却不停,将朱纱罩子扶得端正。寒风偷钻进灯罩,描金牡丹的影便在她襟前摇曳,忽而照亮衣领处半朵羞怯的梅绣。
江不晚瞧见她的腕子从杏色袄袖里面滑出一截,白的像是新雪捏的,脑子里忽然想起一句诗,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她的心跳陡然乱了起来,慌忙别开眼,却见窗纸上映着两人的影子,她的发梢在风中微微的颤,像是蝴蝶将栖未栖的翅。
江不晚喉咙滚了滚,也只能咽下一口发紧的冷意。
“阿晚?”
底下江不晚一怔,从心湖的涟漪中浮了出来,递过第二盏灯笼。
南春嫕垂眸去接,臂间藕荷色披帛滑落半截,露出腕上一根绿绳,恰与灯笼红纱相映成趣。
忽听得墙外爆竹炸响,她惊得指尖一颤,那灯罩上的流苏穗子便簌簌扫过她脸颊,像是春风抢先吻了美人腮。
江不晚忽而有些无奈,虽然遂了她的意,却好像折磨了自己。
檐下红灯笼被风吹得轻晃,烛影在窗纸上洇出两团朦胧的暖色。
南春嫕稍稍踮脚往门楣上贴春联,袖口沾了金粉,一晃就像撒了碎星子。
江不晚忽然从后面伸手,替她压平的对联角,而后情不自禁环住了她,下巴抵在她肩头小猫似的蹭了蹭,空气都惹上丝丝甜意。
"小姐,夫人,菜好了——"明愿的呼唤混着糖醋鱼的香气飘来。
八仙桌上青花碗挨着彩釉盘,糯米圆子裹着桂花蜜,在烛光里晶莹得像是琥珀。江不晚偷偷把酿了枣的甜羹推到她面前,她却抿嘴一笑,舀了勺醉蟹膏搁进她碗里。
指尖沾了酒香,江不晚捉住手腕轻轻一吮。
南春嫕红透了脸,“明愿还在……”
明愿眼观鼻,鼻观心,当做什么也没看见退了出去。
外头骤然炸响鞭炮声,江不晚拉起她,往她怀里塞了一个暖炉,两人欢欢喜喜跑到院门口。
硫磺味的白烟里,邻家孩童正用香火点"地老鼠",那火花"嗖"地窜到她们脚边,江不晚笑着躲闪,发间金步摇缠上她衣襟的盘扣。
檐外新雪簌簌,南春嫕斜倚朱漆廊柱,半张脸隐在灯笼照不到的暗处。袄子领口缀着的绳结随呼吸起伏,在颈间投下细碎的影,倒比瓦檐垂落的冰凌更清冷三分。
可她眉目含春,温柔又缱绻地看着心上人 。
院中那人与邻家孩童笑闹正酣,青色大袄沾了雪粒子,随她弯腰点爆竹的动作簌簌抖落。火星"嗤"地窜起时,五六个扎总角的小儿尖叫着往她身后躲,倒把她撞得踉跄两步。
"当心。"
南春嫕忽然出声,惊得江不晚回首。话音未落,她足底己绊着雪堆,整个人仰面栽进蓬松雪褥里。孩童们咯咯笑着扑上去,将她埋成个雪人。
南春嫕终于轻笑出声,指尖无意识着袖中暖炉。琉璃灯罩里的烛火恰在此时爆了个灯花,映得她常年含霜的眉眼倏然化开,宛如冰河乍破,春水初生。
南春嫕走入雪色世界,伸手拍了拍她身上的雪渣,“可摔疼了?”
“疼。”江不晚笑着点头,张开手索抱。
南春嫕眼波一漾,只淡淡摇头,“冷。”
江不晚眼底的光一下子熄灭,嘟囔道,“也是,等下冻着春嫕就不好了。”
看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南春嫕勾唇一笑,“阿晚不难过,给你抱。”
说着主动窝进她怀里,软玉温雪在怀,江不晚也没心思去想自己是不是又被骗了。
天际"砰"地一声,烟花在墨色夜幕绽开万千流金。南春嫕仰头的瞬间,江不晚俯身吻住她的唇。
远处传来守岁的更鼓,而她们站在万千流光溢彩之下,交换着比桂花酿更绵长的呼吸。
新雪悄然落在交握的十指间,竟分不清是谁的体温先融化了那片冰凉。
年夜饭的余温还缠在舌尖,南春嫕被江不晚半哄半牵地引回侧屋。门扉轻掩的刹那,远处传来爆竹的闷响,震得案头红烛一晃,倒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处,投在软榻上。
江不晚顺势把人困在床榻之间,“春嫕……”
今日的春嫕实在是太蛊惑人心了,从挂灯笼的那刻起,她的心无时无刻不被她牵着。不拨了那挠在心间的羽毛是不行的。
“嗯?”不等人反应,江不晚己经欺身而上,缠绵又深入的吻接踵而至,南春嫕无力招架。
江不晚手掌顺着她脊梁滑下,在腰窝处流连。罗带不知何时己散开半边,露出里头杏色小衣上绣的缠枝莲,此刻正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活像是有了生命。
南春嫕的下唇被含住,随之而来的是咬的疼痛,惊得她溢出半声呜咽。
吻一路往下,如墨水一般,淌过平首的窄桥,略过连绵起伏的山丘,最终汇于深不见底的沟壑。
“唔……阿,晚。”指尖在腰窝重重一按,她终于泄出一声呜咽,像冰裂开第一道细纹。
而后便止不住了——喘息碎得不成调子,混着三两声抽泣,倒比那金铃铛的声响更勾人。
喉间溢出的颤音像春溪撞上青石,清凌凌地溅湿了满榻月色。
江不晚悸动不己,指尖轻轻绕住她的衣带把玩。
南春嫕握住她的手。
江不晚托起交叠的手,爱怜地吻上每一截指骨。
现在还不是时候。江不晚等人平复后,忽然从袖中摸出个锦囊,倒出两枚缠着红线的铜钱:"娘给的压岁钱,替你收了一整日。"
南春嫕抬头去瞧,却又被噙住了唇。
“新年吉兆……”
江不晚借着微光看着心上人熟睡的容颜,笑意渐浓,目光落在那略显红肿的唇瓣上,却是叹了口气。
怎么面对春嫕就这么没定力?
她温柔亲了亲她的额头,心里默默祈福:愿年年如今夜——雪在窗外,你在枕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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