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死寂。
刘钱道人跪在那里，喉头腥甜，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着带刺的沙砾，刮得五脏六腑生疼。
他不敢抬头，视线里只有那片被自己精血染红的白玉地砖，以及那双静静搁在主位扶手上的手。
那双手，修长，干净，骨节分明，看不出任何修炼过的痕迹，却仿佛托着整个昆仑的生死。
恐惧，如无数只冰冷的小虫，顺着他的脊椎骨一寸寸向上爬，钻进他的天灵盖，让他的神魂都在战栗。
他终于明白，自己引以为傲的合体期修为，在这位存在面前，连个笑话都算不上。
“前……前辈……”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两块破铁在摩擦，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晚辈……晚悲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天颜，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他以头抢地，砰砰作响，再无半分大能风范，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然而，主位上的那位，没有说“免了”，也没有说“该死”。
他甚至没有回应。
黄文只是端起那杯他评价为“不好”的茶，又抿了一口，似乎在回味着什么，眉宇间的淡漠仿佛亘古不变。
这无声的沉默，比任何雷霆震怒都更让刘钱道人感到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万年。
黄文终于放下了茶杯，发出一声轻微的“嗒”。
这声音，却如晨钟暮鼓，让刘钱道人浑身一颤，几乎在地。
“昆仑，最近可有什么趣事？”
黄文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问邻家米价几何。
趣事？
刘钱道人脑中一片空白，他拼命思索，什么样的事情，才能入得了这位存在的法眼？他小心翼翼地组织着语言，生怕哪个字说错了，便万劫不复。
“回……回前辈的话。近十年来，昆仑并无大事。不过是西边魔道余孽闹了些动静，己被我等联手镇压；东海之上有古修洞府出世，各派去了一些人，折损了几位同道；还有南疆那边，有头老妖与掌教真人斗了一场，算是平手……”
他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发现，座上那位的眼神，依旧平静得如一潭死水，没有丝毫波澜。
这些在修真界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大事，于他而言，竟真的只是“趣事”，甚至连听的兴趣都没有。
刘钱道人心中一片冰凉，冷汗浸透了道袍。
他绞尽脑汁，忽然想到了那件困扰了整个昆仑近百年的心头大石，那也是所有昆仑修士心中最大的痛。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忙说道：“还有一事！不知……不知算不算趣事。我昆仑连接仙界的那条登天路，近百年来，不知为何，己然断绝。无论何等天资绝艳之辈，都无法踏出最后一步，强行尝试者，非死即伤，神魂崩碎。此事，己成我昆仑……最大的心魔。”
话音落下，他感觉到，那道始终淡漠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变化。
黄文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身子，微微前倾了一分。
就这一分，却让刘钱道人几乎窒息的压力骤然一松。
他知道，自己说对了。
“登天路？”黄文重复了一遍，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探寻的意味，“在何处？”
刘钱道人如蒙大赦，连忙将那处位于昆仑之巅，云海之上的禁地位置，一五一十地详细道来。
听完，黄文点了点头，从主位上站了起来。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带起一丝一毫的元气波动。
“我去瞅瞅。”
他说。
话音还在大殿中回荡，人，己经消失不见。
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那杯还冒着袅袅热气的茶，证明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噗通。”
刘钱道人彻底松懈下来，整个人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劫后余生的庆幸之后，一股更为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缓缓爬起，看着那空无一人的主座，眼神从恐惧，到敬畏，最后化为了一丝近乎狂热的期盼。
凡俗的恩怨，个人的荣辱，与那断绝了百年的飞升之路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他对着空荡荡的宝座，深深一揖，几近五体投地。
“恭送前辈！”
“求前辈……为我昆仑，为这天下修士，开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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