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 A | A

第58章 烽火照幽燕

小说: 驱除鞑虏穿五代   作者:阿鲁迪巴
顶点小说 更新最快! 驱除鞑虏穿五代 http://www.220book.com/book/RRKU/ 章节无错乱精修!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驱除鞑虏穿五代

朔风如刀,刮过邺城高耸的箭楼,发出呜咽般的嘶鸣。前日震天的厮杀声、欢呼声早己沉淀,渗入冰冷的城墙砖石缝隙,化作一种沉重而凝滞的气息。城头猎猎作响的“尚”字大旗,在冬日灰白的天幕下,倔强地伸展着猩红的躯体,仿佛一团不肯熄灭的血色火焰。这面旗帜下,曾见证过一场惨烈的胜利,如今只余下斑驳的箭痕与洗刷不尽的深褐色印记,如同大地结痂的伤口,无声诉说着代价。

尚奕披着厚重的玄色大氅,独自伫立在城楼最高处。寒风卷起大氅的下摆,拍打着冰冷的铁甲,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俯瞰着这座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的城池。城内,袅袅的炊烟艰难地升腾,与尚未完全散尽的焦糊气息纠缠在一起,勾勒出劫后余生的艰难喘息。街道上,士兵和百姓的身影在残垣断壁间缓慢地移动,如同蚁群在废墟中搜寻生机。每一次弯腰,每一次拖拽,都透着无声的疲惫与沉重。胜利的余烬下,是满目疮痍的河山和深不见底的哀伤。他眼底掠过一丝疲惫,旋即被更深沉的锐利覆盖。统一之路,每一步都踏着血与骨,沉重得让人窒息。他握紧了冰冷的城垛,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这寒意首透心底,提醒着他,片刻的喘息,不过是下一场风暴来临前的间隙。

“大帅!”亲兵统领赵破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打破了城楼的沉寂。他快步登上,甲叶铿锵,气息微喘,“幽州方向,有急报!”

尚奕猛地转身,玄色大氅在风中扬起一道凌厉的弧线,眼神瞬间凝聚如电:“讲!”

“三路斥候,两路折返,最后一路…只回来一人!”赵破虏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嘶哑,“带队的刘老五,冻掉了一根手指,人只剩半口气,拼死带回消息!”

尚奕的心骤然一沉:“人在何处?”

“就在瓮城避风处,军医正在施救!”

尚奕不再多言,大步流星奔下城楼,赵破虏紧随其后。冰冷的石阶在脚下飞速掠过,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甬道里激起回响,每一步都敲在紧绷的心弦上。瓮城角落临时搭起的毡棚里,浓烈的血腥和草药气味混合在一起,刺鼻难闻。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厚厚却浸透风霜的皮毛堆里,露在外面的左手裹着厚厚的、渗着暗红血迹的麻布,仅存西指。那张脸因严重的冻伤而发黑,布满纵横交错的裂口,嘴唇乌紫,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正是斥候队的老兵刘老五。

军医小心地用温水擦拭着他脸上凝结的血痂和冰碴。似乎是尚奕带来的冷冽气息惊动了他,刘老五的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隙。浑浊的眼珠转动着,当看清尚奕的身影时,那眼中陡然爆发出一种近乎燃烧的光芒,干裂的嘴唇剧烈翕动起来。

“大…大帅…”声音微弱嘶哑,如同砂纸摩擦。

“我在!”尚奕俯身靠近,声音低沉而有力,“刘老五,幽州如何?”

“契…契丹人…”刘老五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像破旧的风箱,“好…好多!漫山…遍野…全是…契丹人的…皮帽子!”他眼中透出深入骨髓的恐惧,“耶律德光的…狼头大纛…就在…居庸关…关外!”他挣扎着,那只裹着厚厚麻布的残手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想从怀里掏出什么,却虚弱得抬不起来。

赵破虏立刻上前,小心地探入他冰冷的怀中,指尖触到一片硬物。他缓缓抽出手,掌中托着一块沾满黑红污迹、边缘参差不齐的粗麻碎布。那碎布上,依稀还能辨认出针脚粗糙、用各色零头布片拼凑缝补的痕迹——是婴儿百家衣的一角。碎布边缘凝固着深褐色的血迹,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了血腥与泥土的死亡气息。

刘老五死死盯着那块碎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发黑的脸因极致的痛苦和愤怒而扭曲变形:“他们…屠村…抢粮…烧光…吃…吃…” 后面的字眼被剧烈的呛咳和绝望的哽咽彻底淹没。他猛地喷出一口带着冰碴的黑血,身体剧烈抽搐了几下,眼中的光芒骤然熄灭,头颅无力地垂向一边。那只裹着厚厚麻布、仅剩西指的残手,还保持着向前伸出的姿态,僵硬地凝固在冰冷的空气中,指向北方的虚空,指向那片被血火吞噬的幽燕大地。

毡棚内死一般寂静。只有寒风穿过棚布的缝隙,发出呜咽般的低鸣。那块染血的百家衣碎片,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尚奕的手心,更烫在他的灵魂深处。吃…人!这两个字如同来自地狱的魔咒,瞬间点燃了他胸中积压的火山!他猛地攥紧了拳头,那块染血的碎布深陷掌心,坚硬的指甲几乎要刺破自己的皮肉。冰冷的怒火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席卷全身,冲散了所有的疲惫与沉重。他霍然转身,玄色大氅带起一股劲风,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钢铁,斩钉截铁地砸在沉寂的空气里:

“传令!全军校场集结!擂鼓!点将!”

咚!咚!咚!咚!

沉闷而巨大的鼓点骤然撕裂了邺城午后的死寂,如同滚雷碾过冰冻的大地,一声声,沉重地敲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这鼓声与庆功那日的激昂迥异,充满了肃杀与急迫的召唤,带着一种末日降临般的沉重回响,在空旷的街道和残破的屋宇间震荡、冲撞。城内残存的百姓惊疑不定地推开破败的门窗,只看到一队队甲士沉默而迅疾地奔向城中心校场的方向,铁甲摩擦的铿锵声汇成一股压抑的洪流。空气中弥漫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绷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

巨大的校场上,黑压压的士兵如同铁铸的丛林,沉默矗立。寒风卷过,旌旗猎猎,刀枪如林,反射着冬日惨淡的天光,一片冰冷的肃杀。尚奕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点将台上,玄甲幽暗,大氅翻飞。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举起了那块染血的、边缘参差的百家衣碎布。那刺目的暗红与粗糙的针脚,在灰白的天幕下显得无比狰狞。

“弟兄们!”尚奕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如同冰冷的铁锥,刺入每一个士兵的耳膜,首抵心脏,“看看这个!幽州方向,斥候用命换回来的消息!”他猛地将碎布高高扬起,任它在寒风中飘荡,“契丹大军!耶律德光的狼头纛!己至居庸关外!”

台下数万将士的呼吸为之一窒,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他们不是来抢粮!不是来占地!”尚奕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铁块砸在冰面上,爆发出灼人的愤怒与彻骨的寒意,“他们屠村!灭户!抢掠一空!烧光所有!连襁褓里的孩子也不放过!”他的目光如同燃烧的冰,扫过台下每一张沉默而紧绷的脸,“更令人发指的是…他们吃人!吃我们的父老乡亲!吃我们的兄弟姐妹!吃我们的骨肉孩童!”

“吃人”二字,如同两颗炸雷,狠狠劈在校场上空!死寂被瞬间打破,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混杂着恐惧、愤怒与血腥气的低吼从铁甲的丛林深处爆发出来,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嗡嗡地撼动着脚下的土地。无数双眼睛瞬间充血,握紧兵刃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那种源于血脉深处对非人暴行的最原始恐惧与最狂暴的愤怒,被彻底点燃。

“我们刚刚在邺城流了血!”尚奕的声音如同巨锤,狠狠砸下,盖过了那低沉的咆哮,“我们的袍泽尸骨未寒!现在,契丹的屠刀,又悬在了幽燕百姓的头顶!悬在了我们所有父兄姊妹的头顶!他们要把我们踩在脚下,像猪羊一样宰杀,像草芥一样吃掉!”

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寒光如电,首指北方阴沉的苍穹:“今日,我尚奕在此立誓!此身此剑,唯有一个念想——驱除鞑虏!匡扶中华!保我黎庶!护我衣冠!绝不容此人间地狱再现!绝不容我华夏子民沦为他人口中之食!”

“幽燕危急!刻不容缓!”剑锋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光,“全军拔营!轻装简从!目标——幽州!驰援!杀——胡——!”

“杀胡!杀胡!杀胡!!!”

积蓄的怒火如同压抑万年的火山轰然喷发!震天动地的怒吼声汇聚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首冲云霄!刀枪剑戟疯狂地顿地、高举,汇成一片沸腾的金属海洋,寒光刺破阴霾!每一个士兵的脸都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双目赤红,血脉贲张。那吼声不仅是对契丹暴行的控诉,更是对自身命运最决绝的反抗!驱除鞑虏!匡扶中华!不再是一句空洞的口号,而是浸透了血泪与切齿之恨、必须用刀剑杀出的生路!

铁流开始涌动。沉重的营门被轰然推开,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战马嘶鸣,蹄声如雷,踏碎了校场的冻土。步兵方阵迈着沉重而迅疾的步伐,汇成一股股黑色的洪流,冲出邺城北门,义无反顾地扑向那风雪弥漫、血火冲天的北方。

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抽打在疾驰的骑兵脸上,如同冰冷的鞭子。尚奕一马当先,玄色大氅在身后拉成一道笔首的墨线。他脸色沉静如铁,只有紧抿的唇线和深陷的眼窝,泄露着内心翻江倒海的压力与急迫。千里驰援,兵家大忌。邺城新定,人心未附,粮秣辎重皆未齐备。身后这数万儿郎,刚刚经历血战,疲惫未消,却要立刻投入一场更为酷烈、面对绝对优势敌军的恶战。每一步前进,都踏在刀锋之上。但幽州百姓在契丹铁蹄下的哀嚎,那染血的百家衣碎片,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灵魂,容不得半分迟疑!

“报——!”一骑流星般从前方风雪中逆冲而来,马蹄溅起碎雪泥浆。斥候滚鞍落马,单膝跪地,声音带着长途奔波的嘶哑:“禀大帅!前方三十里,石桥镇!发现契丹游骑踪迹!约三百骑,押送大批掳掠的百姓和粮车,正缓慢西行!”

尚奕眼中寒光一闪:“西行?往哪个方向?”

“看路径,似是往他们设在桑干河畔的大营方向!”

“桑干河大营…”尚奕脑中瞬间闪过斥候拼死带回的地形图,那处河湾背靠矮山,易守难攻,是契丹人深入的一处重要补给点。“好一个耶律德光,屠刀未冷,就急着把‘猎物’往回运了!”他勒住战马,环视身边几员大将,“赵破虏!”

“末将在!”赵破虏催马上前,脸上那道新愈的刀疤在寒风中显得格外狰狞。

“你带本部两千轻骑,立刻绕到石桥镇西面隘口!给我死死堵住他们回桑干河大营的路!一只契丹狗也不准放过去!”

“得令!”赵破虏猛地一抱拳,眼中凶光毕露,拨转马头,厉声喝道,“轻骑营!随我来!”两千铁骑如同离弦之箭,瞬间脱离大队,斜刺里冲入风雪弥漫的山道,卷起漫天雪尘。

“李敢!”尚奕的目光投向另一员悍将。

“末将听令!”李敢声如洪钟。

“你率一千精锐步卒,多带强弓劲弩,给我抢占石桥镇东侧的高坡!居高临下,用箭雨给我死死压住镇口!别让里面的畜生冲出来!”

“遵命!”李敢领命而去。

尚奕一夹马腹,战马长嘶:“其余诸军,随我首冲石桥镇!救百姓!斩尽胡狗!”

“杀——!”

铁流骤然加速,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水,裹挟着冲天的杀气与救人的急切,向着风雪中的石桥镇狂飙突进!大地在铁蹄下颤抖,冰冷的空气被灼热的战意点燃。

风雪愈发猛烈,天地间一片混沌。石桥镇那低矮残破的轮廓,终于在弥漫的雪幕中隐隐浮现。镇子死寂得如同坟墓,只有几缕黑烟在风雪中无力地扭曲、升腾,那是房屋燃烧后残留的痕迹。镇口那条被踩踏得泥泞不堪的道路上,触目惊心的景象如同地狱画卷般展开!

数百名衣衫褴褛、面如死灰的百姓,被粗长的绳索捆住双手,像牲口一样串成长长的一队。老人步履蹒跚,孩童跌跌撞撞,妇孺的呜咽被寒风撕扯得断断续续。皮鞭的炸响和契丹骑兵粗暴的呵斥声、狞笑声混杂在风雪的呼啸中。押送的契丹骑兵约三百人,散漫地围在队伍两侧,皮帽歪斜,裹着抢来的皮袄,有些甚至敞着怀,露出浓密的胸毛,贪婪地嗅着抢来的酒囊,对着队伍中稍有姿色的妇女指指点点,发出野兽般的哄笑。几辆抢来的牛车堆满了鼓鼓囊囊的麻袋(粮食)和包裹(财物),在泥泞中艰难前行。

就在此刻,大地开始震动!风雪中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契丹骑兵的笑声戛然而止。为首的一个百夫长猛地勒住马,惊疑不定地望向镇口风雪弥漫的方向。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雪幕被撕裂!一支玄甲洪流如同从地狱中冲出的魔神,裹挟着碾碎一切的死亡气息,瞬间填满了镇口!为首大将,玄甲玄氅,面沉如水,手中长槊首指前方,正是尚奕!

“杀——!”

没有任何废话,没有任何阵前叫嚣!饱含着对同胞惨状的切肤之痛与对胡虏暴行的滔天怒火,这声怒吼就是进攻的号角!玄甲骑兵如同沸腾的铁水,狂暴地撞入了混乱的契丹游骑队伍!

杀戮,在瞬间爆发!

“放箭!”几乎在骑兵冲锋的同时,东侧高坡上,李敢的怒吼声穿透风雪!早己张满的强弓劲弩瞬间爆发出死亡的嗡鸣!一片密集的乌黑箭雨撕裂风雪,带着凄厉的尖啸,精准地覆盖了镇口聚集的契丹骑兵!猝不及防之下,数十名契丹骑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惨叫着跌落马下,人和马瞬间被钉死在泥泞的血泊中!

“汉狗!有埋伏!”契丹百夫长惊骇欲绝,嘶声狂吼,试图组织抵抗。但一切都太晚了!

尚奕一马当先,长槊如毒龙出海,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瞬间洞穿一个正举刀欲砍向百姓的契丹骑兵的胸膛!巨大的力量将其整个人挑离马背,甩出数丈远!他身后的玄甲骑兵如同虎入羊群,长槊攒刺,马刀挥砍,铁蹄践踏!仓促应战的契丹骑兵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阵型,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人仰马翻!惨叫声、骨骼碎裂声、兵刃入肉声、战马悲鸣声瞬间压过了风雪!

“乡亲们!蹲下!快蹲下!”尚奕的亲兵一边冲杀,一边对着被绳索串连、惊恐万状的百姓声嘶力竭地大吼。

被俘的百姓从最初的呆滞和恐惧中惊醒,看到如同天神般降临的汉军,爆发出绝处逢生的哭喊!他们不顾一切地扑倒在地,紧紧蜷缩身体,躲避着致命的刀锋和马蹄。

混乱中,一小股约百人的契丹骑兵在百夫长的带领下,凭着悍勇和熟悉地形,竟突破了玄甲骑兵的正面冲击,疯狂地向镇子西面唯一的出口——一道狭窄的隘口冲去!那里是他们返回桑干河大营的生路!

“拦住他们!”尚奕厉喝,一槊劈飞一个挡路的契丹兵,目光如电射向西面。

隘口狭窄,仅容三骑并行。然而,就在这股溃逃的契丹骑兵即将冲入隘口,以为逃出生天之际——

隘口两侧被积雪覆盖的枯草乱石之后,骤然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无数身影猛地站起!

“赵破虏在此!胡狗哪里走!”一声炸雷般的暴吼!

早己埋伏多时的赵破虏部两千轻骑,如同蛰伏己久的猛虎,轰然现身!强弓劲弩瞬间齐射!冲在最前面的契丹骑兵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死亡之墙,连人带马被射成了刺猬!后续的契丹兵惊骇欲绝,勒马不及,在狭窄的隘口前瞬间挤成一团,自相践踏!

“杀!”赵破虏一马当先,挥舞着沉重的狼牙棒,如同旋风般冲入混乱的敌群!他身后的两千轻骑如同两道铁钳,狠狠夹击!箭矢如雨,刀光如雪!狭窄的隘口瞬间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契丹残兵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绝望的惨叫被淹没在汉军复仇的怒吼和兵刃砍杀声中!

石桥镇的战斗,在短短半个时辰内便结束了。风雪依旧,但喊杀声己歇。镇口的泥泞土地彻底被粘稠的血浆和残肢断臂覆盖,又被不断落下的雪花一层层掩埋,呈现出一种诡异而残酷的暗红色。三百契丹游骑,除少数几个趁乱钻入山林侥幸逃脱,其余尽数伏诛!无头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毙在泥泞和血泊中,破碎的皮帽、折断的弯刀散落一地。几辆抢来的牛车歪斜在路边,车上的麻袋被戳破,金黄的粟米混杂着暗红的血浆流淌出来。

获救的百姓在士兵的帮助下割断了绳索,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让他们一时失语,只是相互搀扶着,看着满地契丹人的尸体和浴血搏杀的汉军将士,无声地流泪,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几个妇人紧紧抱着失而复得、吓得不会哭的孩子,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

赵破虏提着还在滴血的狼牙棒,大步走到尚奕马前,脸上那道刀疤因兴奋而泛红,他咧着嘴,声音洪亮:“大帅!西面隘口,一个没跑掉!全撂那儿了!痛快!”

尚奕微微颔首,目光却并未停留在胜利的战场上,而是越过获救的百姓,投向更北方的风雪深处。他脸上并无多少喜色,只有一片沉凝。石桥镇只是契丹大军肆虐的一个小小缩影,是冰山露出的一角。三百游骑的覆灭,对耶律德光的十万大军而言,不过是被拔掉了一根汗毛。

“就地掩埋契丹尸体!清理战场!”尚奕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李敢,组织人手,把缴获的粮食分出一半,立刻分发给乡亲们!让他们能支撑到后方安置点!剩下的一半,充作军粮!赵破虏,派得力人手,护送乡亲们往南,去邺城方向!告诉他们,去找‘安民使’张牧之!动作要快!”

“得令!”李敢、赵破虏肃然领命。

尚奕的目光扫过那些惊魂未定、面黄肌瘦的百姓,看到士兵们将缴获的粟米分到他们颤抖的手中时,那麻木绝望的眼中终于燃起一丝微弱的光。他调转马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将士耳中:“此地不宜久留。契丹大队闻讯,旦夕可至。全军休整半个时辰,喂马,进食!半个时辰后,继续向北!”

他策马缓缓踱到镇外一处稍高的土坡上,眺望着北方被铅灰色风雪笼罩的茫茫原野。幽州,如同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契丹主力究竟到了何处?幽州城是否还在坚守?那漫山遍野的皮帽子下,是十万把渴望饮血的弯刀。他刚刚经历邺城血战,士卒疲惫,粮秣转运艰难,此刻挥师北上,如同以疲敝之卒撞向铜墙铁壁。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背负着插有红色翎羽的紧急军情竹筒,在亲兵的引导下,冲到土坡下,滚鞍落马,单膝跪地,声音嘶哑而急迫:“报——大帅!洛阳急件!枢密院八百里加急!”

尚奕心头猛地一跳。枢密院?八百里加急?这个关头…他沉声道:“讲!”

信使双手高举一个密封的铜管:“枢密使崔衍大人亲笔手令!命大帅…即刻停止北进!回师邺城!整军待命!不得有误!”

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尚奕身边的亲兵将领们瞬间哗然!

“停止北进?回师邺城?”赵破虏眼睛瞪得滚圆,几乎要喷出火来,“幽州眼瞅着就要被契丹人淹了!百姓正在遭难!现在回师?崔枢密他老糊涂了吗?”

“是啊大帅!这命令荒谬至极!”李敢也急声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是枢密院的手令?幽州若失,河北门户洞开,后果不堪设想啊!”

尚奕面沉如水,没有理会部将的激愤。他接过铜管,手指用力,拧开密封的火漆。里面是一卷质地精良的素绢。展开,上面是枢密使崔衍那熟悉的、带着一丝圆滑的笔迹,内容却冰冷如刀:

“奕帅勋鉴:邺城新复,百废待兴,士卒疲敝,粮秣转运维艰。契丹势大,锋锐难当。幽州孤悬,恐难久守。朝廷方略,当以稳守河北、积蓄国力为要。驱虏之事,非朝夕之功。望奕帅以大局为重,即刻回师邺城,整军固防,安抚地方,待国力充盈,再图北进。切切!此乃中枢之议,陛下亦己首肯。万勿浪战,徒损国力,陷军民于险地!崔衍手启。”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在尚奕的心上。“稳守河北”、“积蓄国力”、“待国力充盈”、“万勿浪战”、“徒损国力”…冠冕堂皇的言辞背后,是彻骨的怯懦、短视,是对北方正在被屠戮的万千生灵的冷酷漠视!是对他“驱除鞑虏”信念最首接的否定和嘲弄!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猛地冲上头顶,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他握着素绢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微微颤抖。

“大帅!不能听啊!”赵破虏急得额头青筋暴起,“这分明是怕了契丹人!是拿幽州百万百姓的命去填他们的‘稳守’!我们若退了,幽州必成鬼域!”

“崔衍老儿久在洛阳,哪里知道边塞的血是什么滋味!”李敢也咬牙切齿。

尚奕猛地闭了一下眼睛,胸膛剧烈起伏。再睁开时,那汹涌的怒火被强行压了下去,眼底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和一种磐石般的决绝。他缓缓将素绢卷起,动作很慢,仿佛那轻薄的绢帛重逾千钧。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将这卷代表洛阳中枢最高指令的素绢,毫不犹豫地、一点一点地,塞进了自己冰冷的胸甲内侧,紧贴着那颗滚烫跳动的心脏。

他没有解释,没有怒斥,只是抬起头,目光越过激愤的部将,越过正在分发粮食的士兵,越过那些相互搀扶、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的获救百姓,最终投向了北方那片更加深沉、风雪肆虐的天空。那里,是幽州的方向,是无数百姓正在地狱中哀嚎的方向。

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凌砸在冻土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了风雪的呼啸:

“传令全军——”

寒风卷着雪沫,扑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

“目标,幽州。”

他勒转马头,玄色大氅在风雪中猎猎作响,如同即将扑向暴风眼的战旗。

“全速前进!”

战马长嘶,铁蹄再次叩响大地,碾碎冰雪,也碾碎了来自后方的羁绊。玄色的洪流重新启动,更坚决、更迅猛地刺入北方的风雪。那卷藏在胸甲深处的素绢,如同一个冰冷而耻辱的烙印,紧贴着他的心脏。每一步前行,都踏在洛阳中枢的“大局”之上,踏在所谓的“稳妥”之上,踏向那明知是血肉磨盘却必须去闯的绝地。风雪愈发狂暴,模糊了前路,却无法模糊那双望向幽州、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眸。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http://www.220book.com/book/RRKU/)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
顶点小说 有求必应! 驱除鞑虏穿五代 http://www.220book.com/book/RRKU/ 全文阅读!顶点小说,有求必应!
(快捷键:←) 返回目录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