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近郊,一座废弃的十九世纪葡萄酒酿造厂。巨大的橡木桶早己腐朽,空气里弥漫着木头霉变、尘土和淡淡的、陈年葡萄发酵后的微酸气息。穹顶高阔,破败的彩绘玻璃滤下几缕惨淡的天光。空旷的厂房深处,临时架设的几盏冷白光LED灯,驱散了一小片区域的黑暗。
林溪靠在一张冰冷的金属折叠椅上,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眉宇间那濒临崩溃的剧痛和眩晕己稍稍退去。她受伤的左臂被一个结构精密的碳纤维外骨骼支架牢牢固定,支架连接着几根细小的导管,正将冰凉的镇痛消炎药液和高效细胞修复液缓缓注入她的静脉。支架表面幽蓝的指示灯稳定闪烁,显示着骨骼断端的实时复位状态和生理参数。
陆珩站在几步之外,背对着她,身影融入厂房巨大的阴影中,如同一尊沉默的黑色石碑。他脱掉了防水风衣,里面是同样深灰色的战术服,勾勒出精悍流畅的肌肉线条。他正对着一个打开的特制金属手提箱操作,箱内是复杂的通讯和加密设备,屏幕幽光映亮了他线条冷硬的下颌和毫无表情的侧脸。空气中只有设备低沉的嗡鸣和他偶尔敲击键盘的、如同冰珠落玉盘的清脆声响。
冰冷的“保护”,带着绝对的控制感。
林溪的目光扫过陆珩的背影,又落在自己手臂上那充满科技感的冰冷支架上。药液带来的清凉感压制了剧痛,也带来了更深的寒意。这支架,这药物,与其说是治疗,不如说是一种精准的“工具维护”,确保她这枚棋子还能继续发挥作用。陆珩的“保护”,本质是监视与强制。他提供的安全屋,是冰冷的囚笼;他给予的医疗,是套上项圈的代价。
交易就是交易,赤裸而残酷。她没有丝毫幻想。
但活着,是底线。
救阿哲,是必须。
继续“归燕”,是宿命。
意念沉入空间壁垒,50立方米的幽暗空间如同坚实的堡垒,恒寂之室内牛首铜像沉默的意志,是此刻唯一能汲取的力量。她需要信息,需要支援,需要在这冰冷的“保护”之外,建立属于自己的支点。
她艰难地抬起还能活动的右手,伸向自己贴身藏着的另一部经过多重物理屏蔽的微型加密平板。动作很慢,带着伤员的虚弱感,目光却锐利地瞥向陆珩的方向。
陆珩敲击键盘的手指微微一顿,并未回头。那冰冷的背影传递着无声的默许——只要不触碰他的底线(联系外界暴露位置或试图脱离监控),他并不干涉她有限的“准备”。
平板激活,幽蓝的屏幕亮起。林溪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艰难却精准地敲击,启动了一个极其复杂的多层跳板加密程序,最终接入了一个只有她和阿哲知晓的、深埋于暗网冗余数据流中的“幽灵信道”。
信息简短,以特定频率的空间波动信号模拟编码:
【信鸽重伤,归巢受阻。巢穴坐标(加密动态坐标)。风暴眼(陆珩标识图片碎片)。毒蛇挟持幼雏(阿哲被绑地点时间)。急需‘清源堂’(周清代号)备用导航。】
信息发出,如同石沉大海。林溪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焦灼。阿哲生死未卜,信号能否穿透封锁抵达周清?一切都是未知。她只能等。
时间在废弃酒窖的冰冷寂静中流逝,只有设备嗡鸣和陆珩偶尔的键盘敲击声。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突然!
平板屏幕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觉!
一行如同水波荡漾、转瞬即逝的加密文字在屏幕底层浮现:
【归燕振翅,清源有路。导航图(加密数据包)己注入‘信鸽’备用羽翼(指平板隐藏存储区)。旧港筒仓结构图、安保(陈锋)布防推测、第三方(苏富比残余)动向附。‘幼雏’生命信号最后捕捉点:筒仓B区负二层,通风管道节点,微弱。24小时黄金窗口。谨慎!风暴眼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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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清回应了!不仅提供了旧港区筒仓的详细情报(结构、布防推测、第三方动向),更重要的是,他确认了阿哲还活着!虽然信号微弱,位置锁定在通风管道节点!24小时黄金救援窗口!
同时,他对陆珩的警告——“风暴眼深不可测”——印证了林薇安最深的戒备!
一股混合着希望与巨大压力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林溪的疲惫!她强忍着激动,手指飞快操作,将周清注入的加密数据包导入平板核心,层层解密。旧港区西三号筒仓那庞大、复杂如同钢铁迷宫的结构图、陈锋可能布设的监控与火力点、苏富比可能残留的暗哨位置……海量的信息瞬间涌入脑海!【鉴宝之眼】的感知力被强行调动,配合着空间赋予的思维加速能力,疯狂地处理、记忆、推演!
这不仅仅是情报!这是周清在陆珩这头“风暴眼”的冰冷注视下,为她开辟的一条隐秘的“清源之路”!他代表的那部分基金会力量,或者说他个人的意志,在这场交易中,选择了有限度的、更偏向于她的支援!
“归燕”不再是一个孤独的幽灵。
一条无形的纽带,在绝境中悄然连接。她(林薇安)、阿哲(技术核心)、周清(情报与资源支援)——一个以“归家”为唯一目标的、脆弱却坚韧的核心三角,在陆珩绝对控制的阴影下,初步成型!
“还有22小时37分。”陆珩冰冷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打破了沉寂。他没有回头,依旧对着通讯屏幕,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时间。“目标地点(指下一个归燕任务坐标)的情报己同步至你的设备。初步行动计划,一小时后下达。”
他口中的“目标地点”,显然不是旧港筒仓,而是“归燕计划”的下一个回收目标——一件流失在瑞士私人银行金库深处的商代青铜龙纹盘!
陆珩的意图赤裸裸:他“保护”她,是为了让她立刻、无条件地投入下一个任务!阿哲的生死?不在他的交易条款内!或者说,他认为林溪完成任务的优先级远高于救一个“小帮手”!
冰冷的现实如同重锤!
交易的本质,在此刻暴露无遗!陆珩提供的“保护”,是枷锁,是鞭子,驱赶着她走向基金会指定的战场!
林溪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刺痛让她保持着最后的清醒。她看着平板上周清提供的筒仓结构图,看着那个标记着阿哲微弱生命信号的通风管道节点,看着陆珩那冰冷如山的背影。
接受陆珩的情报和指令,是为了获取他“保护伞”下行动的必要资源和通道。
依靠周清的秘密支援,是为了在陆珩的框架内,撕开一道救阿哲的缝隙!
利用阿哲可能争取到的最后时间窗口,是为了…
她缓缓抬起头,眼中所有的挣扎、痛苦、愤怒,都被一种极致冰冷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决绝所取代。那决绝之下,是焚尽一切的烈焰。
意念沉入空间。
50立方米的幽暗空间,恒寂之室内牛首的铜眸仿佛在注视。
新解锁的【危险感知】在皮肤下如同冰凉的溪流,无声流淌。
下一个目标——青铜龙纹盘的模糊影像在任务情报中闪过。
她拿起平板,屏幕幽光映亮她毫无血色的脸和那双燃烧着冰焰的眼睛。她点开了陆珩同步过来的、关于瑞士私人银行金库的初步情报,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对着陆珩冰冷的背影,吐出两个字:
“收到。”
交易继续。
保护与枷锁并存。
“归家”小队的核心在阴影中凝聚。
而风暴的中心,那座名为旧港西三号筒仓的钢铁坟墓,正等待着归燕的降临。倒计时,滴答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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