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芝受了伤，自然就免了去幽兰院请安。
谁知次日，周嬷嬷竟带着三阿哥来到海棠院，随行还抬来数箱补品。
周嬷嬷笑着说道，“王妃听世子妃说了，得知您为护她才受这伤，心里头感激得很。”
沈云芝取出平安符：“都是我应该做的。这是特意为王妃和三阿哥求的。”
三阿哥接过，笑着说道：“谢谢姨娘，我很喜欢！”
周嬷嬷要走了，三阿哥却说，“嬷嬷，我想问问沈姨娘如何为大黄熬鸡汤，待会儿再回去。”
周嬷嬷只好先走了。
沈云芝细细打量着三阿哥：“几日不见，怎么瞧着瘦了些？”
三阿哥撇撇嘴：“这几日的饭菜总不合口味。”
沈云芝便温声哄道：“中午便在这儿用饭，我让厨房做你爱吃的烧肉和甜皮鸭，你带回去给王妃也尝尝？”
“好！”三阿哥凑近，目光落在她缠着纱布的手臂上，“姨娘，伤口还疼吗？”
沈云芝笑着将那日惊险娓娓道来，说到马撞树时自己滚到一旁，特意压低声音：“当时只想着，若是没了我，谁给咱们文沛做点心呀？”
三阿哥听得入神，忍不住说起自己学骑马的事，“我摔了之后，母亲就不让我学了。”
沈云芝轻轻摇头：“不摔跟头哪能长进？将来娶亲时，别家郎君纵马迎亲，你难道要躲在花轿里？”
三阿哥叹气道：“母亲只让我读书......”
“能文能武才是真本事！”沈云芝柔声道，“就像你父亲，上马能平乱，下马能治世。”
三阿哥突然狡黠一笑：“姨娘总夸父亲！”
沈云芝弯起眉眼：“因为有他，才有了你呀。我瞧着，咱们文沛将来比父亲还要厉害！”
“可大哥也是父亲的孩子，好像就没有父亲那么厉害。”三阿哥小声嘀咕道。
沈云芝凑近低语：“嘘——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如今你是遇见我这伯乐了！”
三阿哥眼睛一亮：“那我若像父亲般厉害，也能娶到姨娘这样好看的新娘子吗？”
沈云芝心里暗笑一声，果然无论多大的男人，都喜欢漂亮女人。
面上却笑道：“先把本事学扎实了再说！”
见三阿哥盯着棋盘出神，沈云芝提议：“不如对弈一局？输家可要答应赢家一个条件。”
自然是沈云芝轻松取胜，唤花颜取来一本《资治通鉴》：“愿赌服输，这本书送你。等你读完，我腿伤也养好了，到时咱们去打马球！”
刚好花颜做好了甜皮鸭，沈云芝便命蓝杞仔细包好，陪着三阿哥送往幽兰院。
紫竹忍不住赞叹：“没想到小姐这棋艺这么好！”
沈云芝唇角微扬，眼底泛起一丝怅然。
这些技艺，皆是小娘手把手所授。
当年小娘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却将满心痴念都付与父亲，教她这些，不过是盼着能入父亲的眼。
暮色渐浓时，萧景玄回了王府，先去了幽兰院，旋即又来到海棠院。
他目光含笑，似带着几分兴味：“听文沛说，云芝你的棋艺很是高超？”
沈云芝浅笑着说道：“王爷谬赞了，不过是三阿哥体谅，总由着我耍赖罢了。”
萧景玄兴致盎然地抚掌：“既如此，不如与本王对弈一局？输家可要听赢家的话。”
沈云芝娇嗔道：“无论输赢，妾身原就该一辈子听王爷的话。”
这话惹得萧景玄开怀大笑，却仍执意摆开棋盘。
棋盘上黑白交错，两人棋逢对手，不知不觉竟缠斗了整整一个时辰。
沈云芝困意渐浓，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王爷，妾身眼皮都抬不起来了。”
萧景玄却不肯罢休：“尚未分出输赢，怎么能轻言放弃。”
沈云芝倚着棋盘浅笑：“能与王爷对弈，此生己是无憾。”
话音刚落，便被萧景玄打横抱起，进了内室。
沈云芝暗暗苦笑，做王爷的宠妃也不容易，连养伤时都不得清闲。
夜色深沉，海棠院的烛火摇曳许久才熄灭。
次日晌午的暖阳斜斜爬上纱帐，在床榻投下斑驳光影。
沈云芝刚转醒，花颜便匆匆入内：“小姐，三阿哥在院子里等了许久。”
沈云芝连忙起床，扶着拐杖踉跄出门。
只见三阿哥坐在石凳上晃着双腿，膝头摊开的《资治通鉴》被风掀起书页。
“文沛怎么来了？”沈云芝的嗓音带着几分沙哑。
三阿哥咧嘴一笑，合上书拍了拍：“等你睡醒一起玩！瞧，书看完了，咱们去打马球！”
沈云芝盯着厚重的典籍，眼底满是诧异：“一日便读完了？”
“早读过的，昨日不过翻了翻。”三阿哥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可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却让沈云芝觉得自己昨日那些叮嘱颇为可笑。
见她行动不便，三阿哥转而铺开棋盘，“来吧，继续下棋。”
落子间，沈云芝才惊觉三阿哥虽不通章法，却极有悟性。
自己稍作指点，他便能举一反三。
“从前没学过？”沈云芝试探着问道。
“母亲说这些无用。”三阿哥的回答漫不经心，棋子却精准截断她的棋路。
“昨日回去，王妃问起什么？”沈云芝装作随意问道。
三阿哥歪头轻笑：“就说你输了棋，随意塞了本书把我打发走了！”
那双澄澈的眸子闪过狡黠，像只偷藏利爪的幼兽。
沈云芝心猛地收紧，怎么忽然觉得这三阿哥表面天真烂漫，心里却明镜似的。
她温声劝道：“你也该学些骑射棋艺，日后好与兄弟相处。”
“哪有兄弟，母亲说了，凡事听大哥的便好。”
三阿哥垂眸落子，棋盘上黑白交错，倒像极了王府深宅里看不见的暗涌。
沈云芝暗自警醒，这看似懵懂的三阿哥，或许只是扮猪吃老虎罢了。
难道王妃是想将三阿哥养成个闲散王爷，好让萧文彦顺利继承大统？
若真如此，日后在王妃面前提起三阿哥时，可得更加小心谨慎才是。
一连数日，三阿哥雷打不动地来海棠院，总要等用过晚饭才肯回幽兰院。
沈云芝总觉得这频繁的往来，或许是有王妃的授意。
这天送走王爷上朝后，沈云芝便提食盒，往幽兰院去。
只是还未跨过门槛，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便钻入耳中。
记得前世，此时的王妃尚面色红润，可眼前这断续的咳音，竟虚弱得像是风中残烛。
踏入内室，浓重的药味夹杂着苦涩的熏香扑面而来，熏得人眼眶发涩。
沈云芝福身行礼：“云芝给姐姐请安。”
王妃半倚在软枕上，闻言又掩唇咳了两声，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病态的红晕：“快...快起来吧，受伤了还来做什么...”
“己经大好了。”沈云芝示意周嬷嬷将食盒奉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王妃凹陷的眼窝上，“姐姐这病...怎么瞧着比前些日子更重了？”
“秋深露重，老毛病罢了。”王妃勉强扯出一抹笑。
沈云芝心头一紧，上前半步道：“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吧？总这么拖着可怎么好。”
“皇上还卧病在床呢。”王妃摇头苦笑，眉宇间尽是倦色，“怎好在这时候劳动太医。”
这自暴自弃的语气让沈云芝心头一颤。
正要开口，却听王妃轻声道：“只是文沛还小...若有一日我去了，怕是要麻烦妹妹多照应了。”
沈云芝慌忙握住她冰凉的手：“姐姐说的什么话！”
指尖传来的寒意让她心头一惊，又继续说道，“亲娘的位置谁也替不得，姐姐福泽深厚，定能长命百岁！”
秋闱将至，过完年王爷就要继位。
这个节骨眼上，王妃绝不能有事！
沈云芝暗自将帕子绞得死紧。
前些日子兖王世子借着姚云申的诗词在士林中声名鹊起，听说近日又求娶了杨太傅最疼爱的小孙女。
若王妃此时撒手人寰，杨家万一改换门庭，王爷的登基之路怕是要平添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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