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机穿过横断山脉的云层时，钟若曦正用镊子夹着碳基陶瓷的碎片发呆。
那些碳原子在海拔骤降的气压下重新排列，竟在残骸边缘拼出半张笑脸，像极了老赵假牙反射的光。
她突然把碎片塞进苏沐白掌心，指尖触到他手腕上淡粉色的疤痕，那里还残留着青铜盒的温度。
“你说老赵炸飞前，是不是真把金条藏越南了？”
她的声音裹着机舱里的柴油味，像块浸了水的海绵。
“我总觉得他那假腿里不止炸药，上次在甜茶馆，我好像听见金属碰撞的声音。”
苏沐白着碎片上的纹路，那些碳原子突然变成杨队长的笔迹，歪歪扭扭写着“老山”两个字。
“他说过1984年在猫耳洞藏过压缩饼干，”
他突然笑出声，喉结滚动却带了哭腔，“结果第二年回去，发现被猴子啃得只剩铁皮，气得他对着树干骂了三天三夜。”
吴晓妍正用显微镜观察自己指甲缝里的真菌孢子，那些菌丝在载玻片上扭曲成奇怪的形状，像极了转经筒上的梵文。
“别笑了，”她突然把镊子扔在托盘里，金属碰撞声惊得菲奥娜的机械臂弹了下。
“杨队最后那枚手雷，保险栓根本没拉开。”
法医的白大褂还沾着西藏的沙粒，在机舱灯光下泛着土黄色，“他是想留着给我们当路标，那玩意儿的信号频率...”
“和我奶奶的锡罐一样。”菲奥娜突然接话，机械臂正用砂纸打磨关节处的焦痕，磨下来的金属碎屑在掌心堆成小山。
“1993年她去世前，把私房钱藏在克里姆林宫的地砖下，说万一苏联复辟...”
她突然用俄语骂了句脏话，又切换成中文，“说信号能穿透三米厚的混凝土，就像...”
她盯着窗外掠过的雨云，“就像有些人的声音，你以为听不见了，其实...”
苏治国靠在舱壁上假寐，怀表链从衣襟里滑出来，在气流中轻轻摇晃。
老人的呼吸比在拉萨时平稳些，但咳出的痰里仍带着黑色颗粒，像揉碎的经幡。
“丹增喇嘛托扎西带了药来，”他突然睁开眼，皱纹里还卡着雪城的尘埃。
“说是用雪莲花和熊胆做的，能清肺里的碳渣，就是...”
他突然笑了，露出半截牙床，“就是味道像老赵藏的青稞酒，辣得能烧心。”
钟若曦突然把脸贴在舷窗上，贵州的山像被墨泼过，在雨幕里显出模糊的轮廓。
“我妈在记忆里画过这儿的山，”她的指腹在玻璃上呵出白雾，画出条蜿蜒的河。
“说赤水河的沙子和布达拉宫地宫的一样，能...”她突然捂住嘴，看着下方一闪而过的吊脚楼，“能藏住不想被人找到的东西。”
苏沐白的手腕突然发烫，疤痕处的皮肤下像有金沙在流动。
他低头时，发现掌心的陶瓷碎片正渗出淡金色的液体，在裤腿上晕开朵花，形状像极了吴晓妍白大褂上烧破的洞。
“菲奥娜，你的机械臂还能检测金属吗？”
他突然拽住俄罗斯女人的胳膊，金属关节在触碰下发出电流声，“我总觉得...”
“能检测到你裤兜里的硬币，还有...”机械臂的传感器突然发出蜂鸣，菲奥娜的机械眼瞳孔缩成 pinpoint。
“还有十公里外的防空洞，里面有...”
她突然笑出声，液压装置发出滋滋的响，“有和青铜盒相同频率的磁场，强度相当于...”
她掰着金属手指计数，“相当于我爷爷当年藏在西伯利亚的核弹引信。”
吴晓妍的显微镜突然倾斜，载玻片上的真菌孢子在颠簸中连成线，像串被雨水打湿的佛珠。
“是杨队留的标记，”她用镊子挑起根菌丝，那些微生物突然停止分裂。
“他的战术背心里有真菌培养皿，说万一...”
法医突然别过脸，白大褂的袖口在灯光下泛着银光，那是她用老赵的军刀划开的口子。
“说万一走散了，这玩意儿能顺着气流飘出五十公里。”
运输机在贵阳龙洞堡机场降落时，雨下得正急。
地勤举着的伞被风吹得翻卷，像只受伤的黑鸟。
钟若曦踩下舷梯的瞬间，高跟鞋陷进积水里，鞋跟断处露出的金属片，在雨水中映出半条鱼形。
“我妈说贵州的泥土含磁量高，”她突然蹲下身，手指插进跑道边的泥地里。
“能保存磁场记忆，就像...”她突然抓起把泥，任由雨水顺着指缝流走，“就像某些人，你以为忘了，其实...”
苏沐白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发现那截断跟的金属片正在发热，上面的鱼形图案竟与青铜盒的纹路完全吻合。
“是杨队在拉萨给你换的鞋跟，”他的拇指着那些纹路，雨水混着什么温热的液体滴在泥里。
“他说贵州多山路，特意找修鞋匠嵌了块钕铁硼磁体，怕你...”
“怕我像吴晓妍那样崴脚。”法医突然接话，手里的铝制饭盒被雨水打得噼啪响，里面装着从西藏带回来的酥油茶，在颠簸中晃出淡金色的涟漪。
“他还说等任务结束，带我们去吃酸汤鱼，说贵阳有家店的老板，当年在对越反击战里...”
她突然把饭盒塞进苏治国手里，“给他当过卫生员。”
菲奥娜的机械臂正托着苏治国的轮椅，金属手掌在雨水中泛着冷光。
“这轮椅的轴承该换了，”她突然用俄语哼起首老歌，旋律像根潮湿的棉线。
“我奶奶说1953年她在战俘营，就是靠修轮椅的手艺活下来的，那时候...”
机械臂突然卡住，她低头摆弄着关节，“那时候的螺丝比现在的良心，不会...”
“不会像老赵的假腿，关键时刻掉链子。”
苏沐白突然接话，推着轮椅往候机楼走时，发现轮椅的轮子在积水里划出串符号，和雪城密道里的吐蕃文一模一样。
他猛地回头，雨幕中的运输机尾翼上，不知何时被人用口红画了个笑脸，像极了碳基陶瓷碎片上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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