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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寒夜余悸

小说: 再见阿萍   作者:许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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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像无数把淬了冰的细针,穿透晓萍身上那件单薄破旧的棉袄,狠狠扎进她早己冻僵的皮肉里。她几乎是踉跄着冲进那条熟悉又令人窒息的小巷,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拖拽着千斤重镣。身后空旷的河岸、那吞噬了笔记本的翻滚黑水窟窿、张强如同鬼魅般出现又消失的身影……所有冰冷惊悚的画面,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她,驱之不散。

推开那扇永远也关不严实、在寒风中吱呀作响的院门,一股比外面更加浑浊、凝滞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那是劣质煤烟、隔夜糊糊酸腐味和陈年霉味混合成的、属于这个“家”的独特气味。堂屋里没有点灯,昏暗一片。母亲佝偻的身影模糊地蜷在角落那张破旧的八仙桌旁,就着窗外透进来的最后一点惨淡天光,似乎在费力地搓着麻线。听到门响,她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枯瘦的手指依旧机械地动作着,仿佛门口进来的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穿堂风。

这彻底的漠视,比布店里李婶的刻薄咒骂更让晓萍感到刺骨的寒冷。她像一尊被冻僵的雕塑,僵立在门边,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河边的惊魂未定,张强带来的巨大谜团和恐惧,此刻在母亲这无声的冰冷面前,竟显得如此可笑而多余。她连被询问、被责难的资格都没有。她只是一个会喘气的、需要按时上交工钱的工具。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恐惧、委屈和彻底绝望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再也支撑不住,几乎是凭着本能,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挪向楼梯口那黑洞洞的、通往阁楼的木梯。木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破碎的心上。

阁楼里,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冰冷刺骨。狭小的空间堆满了杂物,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陈年霉味。屋顶瓦片的缝隙里漏下几缕惨淡的星光,非但没能带来光明,反而将这方寸之地的荒凉和死寂映照得更加清晰。晓萍摸索着走到自己那个用破木板和砖头搭成的“床铺”边,没有点灯——她也没有灯。她只是疲惫地、重重地瘫倒在冰冷的稻草垫上,身下的稻草发出窸窣的声响,如同垂死的叹息。

身体刚一接触冰冷坚硬的“床板”,所有的感官瞬间苏醒,疯狂地叫嚣起来。寒冷!深入骨髓的寒冷!从河岸边沾染的湿冷寒气,透过薄薄的鞋底和破棉袄,肆无忌惮地侵蚀着她。胃袋早己空空如也,饥饿感化作一种沉重的、持续的钝痛,闷闷地坠在腹腔深处。脸颊上被李婶扇出的指痕,在冰冷的空气中一跳一跳地刺痛着。后背和后脑勺昨日撞击墙壁的闷痛也并未消散。而最清晰的,是掌心那片被指甲反复掐出的、深陷进皮肉的旧伤痕,此刻正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带着新鲜血味的刺痛——那是她刚才在河边极度恐慌下,死死攥紧拳头留下的印记。

她蜷缩起身体,像一只被抛弃在寒冬荒野的幼兽,试图用这卑微的姿势留住一丝可怜的热量,但只是徒劳。寒意从西面八方涌来,从冰冷的地板,从腐朽的木板缝隙,从每一块的砖石中渗出,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骨头缝里,让她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

就在这极致的寒冷和黑暗中,一个冰冷而坚硬的凸起,隔着薄薄的棉袄布料,清晰地硌在她紧贴胸口的上腹位置。

是那个油纸包!

晓萍的身体猛地一僵,呼吸瞬间停滞!河边那惊悚的一幕幕再次清晰地闪回——张强鬼魅般出现,锐利的目光,那句如同诅咒般的低语:“……下面有东西。” 还有那个突然裂开、吞噬了她笔记本的黑水冰窟窿!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她几乎想立刻把这该死的东西从身上扯下来,扔得远远的!它就像一个烫手的山芋,一个可能带来灭顶之灾的祸根!张强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跟踪她?为什么留下这个?那冰层下面……到底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巨大的惊骇让她浑身汗毛倒竖,冷汗瞬间浸透了冰冷的里衣。她下意识地想要蜷缩得更紧,远离那个紧贴身体的危险源头。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恐惧中,另一种更加强烈的、近乎本能的东西,却如同黑暗中的微光,顽强地冒了出来——是**疑惑**,是**不甘**,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己经被逼到了绝境。布店是地狱,家是冰窟。李婶的刻薄,母亲的漠视,弟弟的贪婪,像三座沉重的大山,将她死死压在泥泞里。张强和这个油纸包的出现,是更大的危险,但也可能是……唯一的变数?是那无边黑暗中,唯一一丝无法理解、却真实存在的……异动?

“下面有东西……” 张强那干涩的声音如同魔咒般在脑海中回响。

冰层下面有什么?这个油纸包又是什么?

如果不弄清楚,她可能永远陷在这无边的黑暗和冰冷里,像一块无声无息的石头,被碾碎、被遗忘。而弄清楚……也许前面是更深的深渊,但也许……也许……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恐惧和孤注一掷勇气的冲动,猛地攫住了她!与其在冰冷的绝望中无声无息地冻僵,不如……看看这带来恐惧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她用冻得麻木、微微颤抖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伸进了自己破棉袄最贴身的内袋深处。

指尖触碰到那个冰冷的、带着河边泥土湿气的油纸包。那触感让她指尖一缩,心脏再次狂跳起来。

她咬着牙,一点点将它掏了出来。

小小的油纸包,只有半个巴掌大,在阁楼浓稠的黑暗中,只是一个模糊的、更深的黑影。它被冻得硬邦邦的,边缘磨损得厉害,沾着己经冻硬的泥点。晓萍将它紧紧攥在冰冷的掌心,仿佛攥着一块来自地狱的寒冰。

她挣扎着坐起身,背靠着冰冷刺骨的砖墙,将身体蜷缩在阁楼唯一一扇巴掌大的、糊着破纸的“窗户”下方。惨淡的星月光辉极其吝啬地透过破纸的缝隙,投下几道模糊的、摇曳的光柱,勉强勾勒出她颤抖的身影和手中那个神秘小包的轮廓。

她屏住呼吸,借着这点微弱得可怜的光线,开始小心翼翼地剥开那层冰冷油滑的纸。油纸因为寒冷和潮湿变得很脆,稍一用力就可能碎裂。她的动作极其缓慢、轻柔,指尖因为紧张和寒冷而不停地颤抖。剥离外层粘连的泥土和冰碴,里面似乎还有一层薄薄的、同样泛黄发脆的油纸。

终于,外层油纸被完全剥开。露出了里面包裹着的东西。

不是金银,不是信件。

是几片干枯的、深褐色的东西。形状奇特,边缘卷曲,有些像风干的树皮,又有些像某种植物的根茎切片,薄厚不均。它们紧紧地叠压在一起,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深沉的、近乎黑色的褐。

晓萍用指尖极其小心地捏起一片,凑到眼前。那东西很轻,几乎没什么重量。表面粗糙,布满细密的、不规则的纹理和褶皱。就在她试图辨认这到底是什么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独特的苦涩气味,混合着一丝难以形容的、类似铁锈般的腥气,幽幽地钻进了她的鼻腔。

这气味……很陌生。不是她熟悉的任何草药或食物的味道。带着一种原始的、荒野的气息,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令人心悸的危险感。

她皱紧眉头,困惑更深了。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张强在冰裂的河边给她这个,是什么意思?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时,指尖捏着的那片干枯物体边缘,似乎有一点异样。她将它凑到破窗缝隙透进来的那缕稍亮些的月光下,仔细看去。

只见在这片深褐色“树皮”的边缘,极其隐蔽地,似乎粘连着一小片……纸?

不,不是粘连。是这干枯物体本身裂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里面似乎夹着什么东西!

晓萍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用冻得发僵、指甲缝里还带着泥污的指尖,极其小心地、一点一点地,试图将那细微的缝隙拨开。干枯的物质很脆,她生怕一个用力就将其彻底捏碎。

缝隙被艰难地扩大了一点点。借着月光,她看到里面果然嵌着一张折叠得极小极小的、泛黄发脆的纸片!只有小指甲盖那么大!

她颤抖着,用指尖的指甲,极其谨慎地将那张微小的纸片从干枯物体的缝隙里抠了出来。纸片薄如蝉翼,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化为齑粉。她将它小心翼翼地摊开在自己同样粗糙冰冷的掌心。

昏白的月光下,纸片上布满了污渍和霉点。上面用极其细小的、歪歪扭扭的墨笔写着几行字。墨色早己褪淡,加上污损,字迹模糊不清,辨认起来异常困难。

晓萍将眼睛凑得极近,几乎贴到了掌心上,借着那点微光,一个字一个字地、极其费力地辨认着:

“西……郊……”

“废……窑……”

“……找……”

“周……伯……”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最后一个“伯”字的最后一笔,似乎被水渍晕染开,变得模糊一片。

西郊废窑?找周伯?

晓萍的脑子嗡的一声!巨大的困惑如同浓雾般瞬间将她笼罩!

西郊她知道,是镇子最荒僻的地方,据说早年有些烧砖瓦的土窑,早就废弃多年,荒草丛生,人迹罕至。废窑?周伯?这是个人名?一个住在废窑里的老伯?张强让她去找这个人?这个油纸包,这几片散发着苦涩铁锈味的干枯东西,就是信物?

为什么?这个周伯是谁?他和张强什么关系?张强为什么要通过这种方式,指引她去一个荒郊野外的废窑找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这背后隐藏着什么?是陷阱?还是……生机?

无数的疑问如同沸腾的泡沫,在她冰冷而混乱的脑海中疯狂翻滚、炸裂!巨大的不安感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因为这模糊不清的指引而变得更加庞大、更加不可捉摸!这感觉,就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深渊里,有人递给你一根细若游丝的线,告诉你顺着它爬上去就能得救,但你根本不知道这根线系在何处,更不知道它是否足够坚韧,还是会在下一秒骤然断裂,将你摔入更深的万劫不复!

“哐当!”

楼下堂屋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动,像是板凳被碰倒的声音!

晓萍浑身猛地一颤!如同惊弓之鸟!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以为是母亲上来了!或者……是别的什么人?!她手忙脚乱,几乎是本能地,用最快的速度将掌心那片写着模糊字迹的微小纸片塞回那片干枯物体的缝隙里!然后胡乱地将几片干枯的东西拢在一起,用那层薄薄的、发脆的内层油纸紧紧包好!最后,再用外层那沾满泥污的油纸飞快地裹紧!动作仓促慌乱到了极点,手指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僵硬不听使唤,油纸被她捏得皱成一团!

她死死攥着这个重新包裹好、却显得更加破败可疑的小包,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屏住呼吸,惊恐地侧耳倾听着楼下的动静。

堂屋里传来母亲几声含混不清的、带着浓重睡意的嘟囔,接着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似乎是母亲起身扶起了板凳,然后脚步声朝着里屋的方向挪去……接着,是里屋门被关上的轻微吱呀声。

秀英只是起夜。

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弛,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深沉的疲惫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冷汗早己浸透了她的后背,此刻被阁楼的寒气一激,冷得她又是一阵剧烈的颤抖。

她瘫靠在冰冷的砖墙上,大口喘着粗气,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如同烫手山芋般的油纸包。刚才辨认字迹时升起的那点孤注一掷的勇气,在巨大的未知恐惧和这冰冷的现实面前,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去西郊废窑?找一个叫周伯的陌生人?

带着这几片散发着不祥气味的干枯东西?

在这样寒冷的冬夜?

她连那个地方具体在哪里都不知道!会不会迷路?会不会冻死在路上?那个“周伯”是人是鬼?等着她的会是什么?

无数的危险想象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思绪。她低头看着手中那个小小的、冰冷的凸起,它紧贴着掌心那道依旧刺痛的旧伤痕。

她该怎么办?

这个张强用冰裂的死亡陷阱作为背景、塞到她手里的东西……它到底是什么?

是通向未知生机的钥匙?

还是……将她拖入更恐怖深渊的……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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