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在江边老码头停下时，李铭的手指早己冻得发麻。
他贴着底盘滚进积水中，听着卸货工人的吆喝声渐渐远去，这才猫腰钻进芦苇丛。
雨丝斜斜扫过江面，对岸的霓虹在水波里碎成金箔，可他的目光只锁着芦苇尽头那堵爬满青苔的断墙——小敏发来的坐标显示，情报站入口就在这里。
怀里的铜镜突然灼烫起来，像是在催促。
李铭扯下外套裹住镜面，指尖摸到断墙缝隙里的砖灰，潮乎乎的带着股铁锈味。
他摸出折叠刀，刀刃刚抵住砖缝，镜身便传来细微震颤，那些渗着血的纹路突然亮了起来，在墙上投出一道淡金色的影子——正是入口的位置。
"爷爷说当年情报站封得比金库还严。"李铭喘着气，刀背砸在砖头上迸出火星，"可再严的墙，也挡不住要回家的人。"
第三块砖松动时，他的虎口己经裂开了血口。
潮湿的砖灰簌簌往下掉，露出后面半块刻着"忠魂"二字的青石板——和蓝布帕子上的暗纹一模一样。
李铭扯下衬衫下摆缠住手掌，双手扣住石板边缘，肌肉绷得像拉紧的弓弦。"咔"的一声闷响，石板带着半墙碎砖轰然落地，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洞。
霉味混着潮湿的土腥涌出来，李铭摸出微型手电照进去，光束扫过的地方，墙皮大块脱落，露出里面暗红的砖体。"这里......"他喉结动了动，指尖轻轻划过砖面，"曾是抗战胜利前夜的指挥中心。"
铜镜在怀中发烫，这次不是灼烧，而是一种温暖的、近乎脉搏的跳动。
李铭解下外套，镜面的光立刻漫开，像把金色的伞罩住整个空间。
他这才看清，墙上密密麻麻刻着人名，有些用刀刻，有些用子弹头划，最上面一行是"1945.8.15-1945.9.3"，下面跟着歪歪扭扭的小字："待胜利日，刻全名于墙。"
李铭的呼吸陡然急促。
他一步步凑近，手电光随着颤抖的手腕摇晃——第三排中间的位置，有个名字刻得最深，笔画间还留着褐色的痕迹，像是血渗进去凝成的："李明远"。
"爷爷......"他的指尖抚过那两个字，仿佛能触到八十年前的温度，"原来你说'没赶上受降仪式'是骗我的。"记忆突然涌上来：爷爷坐在藤椅上，夕阳把他的白发染成金色，说"当年在重庆修桥，胜利那天还在江里捞木料"；而此刻墙上的刻痕里，分明嵌着半枚铜纽扣，和爷爷总戴在胸口的那枚一模一样。
"啪！"
金属碰撞声惊得李铭猛地转身。
入口处的断墙被踹开半人高的缺口，周慎言的影子裹着雨气挤进来，身后跟着两个黑衣人，其中一个举着枪，枪口的寒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李教授果然没让我失望。"周慎言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西装下摆滴着水，"从仓库追到江边，你倒是比我想象中能跑。"他抬手示意黑衣人守住入口，自己慢慢逼近，"现在可以告诉我了——铜镜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李铭后退半步，后背贴上刻着爷爷名字的墙。
铜镜在掌心发烫，他能感觉到那些纹路在皮肤下跳动，像有什么东西要破镜而出。"你根本不在乎秘密。"他盯着周慎言发红的眼尾，"你要的是......"
"闭嘴！"周慎言突然暴喝，枪托重重砸在旁边的砖墙上，"我父亲为这面镜子疯了三十年！
他临终前抓着我的手说'镜里有活的魂'，我查了所有史料，找了二十个文物修复师，首到看见你在纪念馆用血液激活镜面......"他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像条吐信的蛇，"现在，它在你手里发光，在你手里显影，你说我要什么？"
铜镜的温度升到顶点，李铭甚至能听见镜面下传来细碎的蜂鸣。
他想起陈念生遗书上的话："镜存，人存；镜碎，魂散。"又想起爷爷说"有些东西得用命守"，喉间突然涌起股热流。
他深吸一口气，将铜镜高举过顶，镜面映着他发红的眼："唯有铭记伤痕，方得新生。"
作者“林江桥”推荐阅读《1945镜刻山河》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强光骤起。
金色的光浪从镜中涌出，像液态的阳光漫过每道砖缝。
周慎言下意识抬手遮眼，枪声"咔"地哑在扳机上——他的枪身正渗出细密的裂纹，仿佛被某种力量灼烧。
李铭却看得清楚：墙上的刻痕全部亮了起来，那些名字像星星般浮在半空，而最中央，有个穿着灰布军装的年轻战士正望着他，帽徽上的青天白日被磨得发亮，肩章上沾着己经发黑的血。
"是他！"李铭脱口而出。
那是张老汉口述里的"小同志"，是陈念生遗像旁那个模糊的侧影，此刻正站在光里，嘴角带着点青涩的笑。
战士抬手，指尖虚虚点在李铭胸口的铜镜上，镜面立刻浮现出一行字："我们皆是你。"
"如果你看到这段影像......"
年轻战士的声音响起时，李铭的眼泪终于掉下来。
那声音带着川东口音，尾音微微上挑，像极了爷爷年轻时的录音："请告诉后来的人们，我们不是为了胜利而战，而是为了不让未来忘记我们曾战斗过。"他顿了顿，低头擦了擦步枪上的雨水，"我叫陈铁柱，十六岁从渠县来，没读过书，名字是文书帮我刻的......要是能活到胜利日，我想在镜子上刻'中国必胜'。"
光雾里的战士渐渐变淡，可李铭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住进了他的心脏——是陈铁柱擦枪时的专注，是李明远刻名字时的用力，是张老汉包镜子时的小心，是陈念生写遗书时的颤抖。
铜镜在掌心轻颤，那些曾经模糊的刻痕突然变得清晰：每道划痕都是子弹的轨迹，每个凹坑都是弹片的吻，而最中央，是用鲜血画的五角星。
"这就是秘密？"周慎言的声音发颤。
他的枪己经裂成两半，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
黑衣人想上前，却被光浪逼得连退数步，后背抵着墙，像被施了定身咒。
李铭抹了把脸，把铜镜贴在胸口。"是，也不是。"他望着周慎言发白的嘴唇，"秘密是这些名字还活着，是八十年前的心跳还在跳。"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墙上的"李明远"，"是有人记得。"
光浪突然收缩，全部涌回镜中。
周慎言踉跄着扶住墙，额头抵着砖面，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哭。"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他抬起头，眼里的疯狂反而更盛，"我查过，明天是胜利日80周年，纪念馆要办全息展......"
"砰！"
入口处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李铭转头，看见小敏正从缺口处爬进来，手里举着个银色的装置，发梢滴着水："定位你终端的信号，算着时间来的。"她冲李铭眨眨眼，又瞪向周慎言，"不过看来有人比我急。"
周慎言猛地推开黑衣人，冲向缺口。
小敏刚要追，李铭拉住她的手腕，指了指怀里的铜镜——镜面正浮现出一行新的字："明日，光桥。"
"走。"李铭把铜镜小心收进外套内层，"该回家了。"
雨不知何时停了。
两人钻出芦苇丛时，江面上浮着层薄雾，对岸的纪念馆在雾里若隐若现，像座发光的岛屿。
小敏摸出终端划拉两下，抬头时眼睛发亮："共振频率模型有新数据了，刚才铜镜发光时......"
"明天再看。"李铭打断她，望着纪念馆顶层的"抗战胜利80周年"标语，喉咙发紧，"今晚，我想先去爷爷的墓地。"
小敏没说话，只是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风从江面吹来，带着的青草香，李铭能感觉到，铜镜在胸口跳动的节奏，和他的心跳完全重合了。
纪念馆大厅中央，展柜里的半面铜镜突然泛起微光。
守夜的保安揉了揉眼，凑近看时，镜面正缓缓浮现出一行水痕般的字迹："待明日，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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