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馆大厅的穹顶灯还没全开，晨雾透过玻璃漫进来，将展柜里的半面铜镜浸成淡青色。
李铭蹲在调试台前，指尖轻轻拂过铜镜边缘——昨夜在芦苇丛里被雨打湿的铜锈，此刻正随着他的动作簌簌剥落，露出底下暗红的刻痕。
"频率波动又降了0.3赫兹。"小敏的声音从全息投影仪后传来，她的发梢还沾着昨晚翻墙时的水珠，正踮脚调整着悬挂在穹顶的感应天线，"按照昨晚镜中浮现的'光桥'提示，共振阈值应该在38.7到39.1之间......"
"如果今天不能让所有人听见他们的声音，"李铭突然打断她，手掌覆住铜镜背面的凹痕，那是八十年前弹片留下的吻，"这段历史就真的会被掩埋。"他的声音很轻，尾音却像被砂纸磨过，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小敏的动作顿了顿。
她望着李铭微垂的后颈——那里有道淡粉色的疤，是小时候听爷爷讲"重庆大轰炸"时激动撞翻暖水瓶留下的。
此刻那道疤随着他的吞咽微微起伏，像在替他说出未竟的话：那些在防空洞里互相取暖的老人，在废墟里传递最后半块饼干的孩子，还有在受降仪式前夜仍守着阵地的无名战士，他们的呼吸不该被尘封在故纸堆里。
"全息系统己经同步了纪念馆的主服务器。"小敏跳下梯子，把终端屏幕转向李铭，蓝色的数据流在镜面流淌，"只要铜镜觉醒，投影会首接覆盖所有电子屏、首播信号，甚至......"她指尖划过"脑机接口"的选项，"戴智能眼镜的观众能首接'看见'他们。"
李铭的拇指着铜镜中央的五角星刻痕——那是用鲜血画的，八十年前某个战士在生命最后一刻，蘸着自己的血刻上去的。
他突然想起昨夜在墓地，爷爷的墓碑上落满晨露，他对着照片说"明天我带您回家"时，铜镜在怀里跳得那样急，像是要撞破肋骨冲出去。
后台监控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周慎言低头整理着安保制服的领结，反光的金属纽扣擦得锃亮。
他身后跟着两个黑衣人，其中一个抱着装设备的箱子，另一个指尖夹着枚指甲盖大小的芯片——那是用最新型记忆合金做的，能篡改全息投影的底层代码。
"2号服务器在走廊尽头。"周慎言瞥了眼墙上的分布图，声音压得像耳语，"记得插在主控终端的备用接口，别让系统警报。"他摘下安保帽，露出额角的旧疤——那是三年前在旧仓库追踪铜镜时，被李铭撞翻的货架砸的。
此刻那道疤随着他的冷笑微微抽搐，"我们要让胜利变得'完美'，抹去那些杂音。"
黑衣人点头，其中一个己经摸出万能钥匙。
周慎言望着他们的背影，手指轻轻敲了敲终端屏幕，篡改程序的进度条开始跳动："从现在起，只有我们定义的历史才是真实的。"
铜镜突然在李铭掌心震动起来，像有只无形的手在叩击铜壁。
他瞳孔猛地一缩——镜面上浮起的影像在扭曲，本该是1945年受降仪式的庄严场景，此刻却变成了一队士兵整齐列队的画面，每个人的脸都模糊成统一的轮廓。
"有人动了手脚！"李铭攥紧铜镜，指节发白。
他想起昨夜周慎言在芦苇丛里说的"全息展"，后颈的疤开始发烫。
小敏立刻扑到调试台前，指尖在终端上翻飞："干扰源来自后台服务器！
他们在替换记忆数据......"她猛地抬头，"需要切断主电源，但那样所有设备都会......"
"来不及了。"李铭扯开外套，从内侧口袋摸出枚豌豆大小的晶体——那是用铜镜碎片熔铸的，爷爷临终前塞给他的，"镜魂唤醒需要血液共鸣，现在只能赌......"他咬破指尖，鲜血滴在晶体上，"我们比他们更快。"
观众入场的脚步声从大厅外传来。
李铭抱着铜镜冲向中央祭坛——那是用抗战时期的老砖垒的，每块砖都刻着牺牲战士的名字。
他将铜镜轻轻放在祭坛中央，血珠顺着刻痕蜿蜒，像条红色的河。
"你们的名字不该被遗忘。"他俯下身，额头几乎要贴上镜面，"八十年了，该有人听见你们的呼吸......"
铜镜泛起淡金色的光，像融化的蜂蜜。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1945镜刻山河无名战士的身影开始浮现：穿破洞军装的少年，抱着断枪的姑娘，还有那个总在李铭梦里出现的、胸口别着五角星胸针的战士——他的脸终于清晰了，左眉骨有道和李铭一模一样的伤疤。
"嗤——"
全息投影仪突然发出刺啦声，战士的身影扭曲成像素点，祭坛周围的电子屏同时黑了一瞬，再亮起时，画面变成了周慎言设计的"完美胜利"：整齐的方阵，微笑的军官，没有硝烟，没有血。
李铭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听见小敏在喊"备用电源启动"，听见观众席传来疑惑的低语，却唯独听不见铜镜里的心跳——那本该和他同频的震动，此刻像被捂住了嘴。
"等等。"小敏突然屏住呼吸。
她盯着终端上的波形图，绿色的曲线正在疯狂跳动，"共振频率......在自我修正！"
铜镜的金光猛地暴涨，像有人往熔炉里扔了把火药。
祭坛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原本被篡改的画面像被利刃劈开，露出底下真实的影像：断壁残垣间，战士们举着残损的国旗；防空洞里，孩子们用炭笔在墙上画星星；还有那个别五角星胸针的战士，他突然转头，对着镜头露出带血的笑。
"我们不曾离开。"
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像千军万马踏过晨雾。
李铭的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下来——那是爷爷的声音，是墓地里松针落地的声音，是八十年前长江水拍打码头的声音。
全场寂静。
烈士家属代表突然站起来，他的手在发抖，指着大屏幕上那个别胸针的战士："那是我爸！
他牺牲时才十八岁......"他的声音哽咽，"我妈说他临终前攥着半块铜镜，说要'让后人看看我们的眼睛'......"
记者王琳的镜头在颤抖。
她原本要拍的是"完美胜利"的官方画面，此刻却鬼使神差地调转镜头，对准了祭坛——铜镜的金光里，无数半透明的身影正在浮现：有穿学生装的女孩，有扛着机枪的老人，有抱着婴儿的妇女，他们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像被春风吹开的雾。
周慎言躲在后台楼梯间，透过监控屏幕盯着这一切。
他的手指深深掐进墙里，指甲缝渗出血来。
篡改程序的进度条停在97%，被一道金色的光刃生生斩断。
他望着屏幕里那个别胸针的战士——那张脸，和李铭后颈的伤疤，还有铜镜上的五角星，突然在他脑子里串成线。
"不可能......"他喃喃着，摸出兜里的备用芯片，却在触到芯片的瞬间顿住——镜中浮现的新身影里，有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正对着镜头举起半面铜镜。
那是他二十年前的模样，在旧仓库里第一次见到铜镜的样子。
大厅里，铜镜的金光仍在增强。
李铭伸手触碰那些透明身影，指尖穿过他们的肩膀，却触到一片温热。
小敏的终端突然发出蜂鸣，她抬头看向李铭，眼里闪着光："波形图在扩大！
空气里的......"
"嘘。"李铭笑着摇头。
他听见更清晰的脚步声从光里传来，有老人的咳嗽，有孩子的嬉闹，有战士的军号。
铜镜的边缘开始浮现新的刻痕，那是从未见过的名字，像星星落进铜壁。
周慎言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是条未读消息："镜魂觉醒，计划调整。"发信人是"黑衣人"——但此刻那两个黑衣人正倒在2号服务器前，胸口别着枚五角星胸针。
晨雾彻底散了。
纪念馆顶层的"抗战胜利80周年"标语在阳光下发亮，李铭望着祭坛上的铜镜，突然看清了镜中那个新浮现的身影：是他自己，穿着1945年的军装，怀里抱着半面铜镜，正对着八十年后的自己微笑。
金光里，透明的身影越来越多，像有人在往时间的河流里撒星星。
小敏握住李铭的手，两人掌心的温度透过交叠的指缝传递，与铜镜的震动同频。
"他们回来了。"李铭轻声说。
而在所有人看不见的角落，铜镜最深处的刻痕正在裂开，露出底下封存八十年的秘密——那里有片星图，每颗星都是一个名字，此刻正随着金光的流转，一颗接一颗，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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