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的金光漫过展柜玻璃时，李铭的后颈突然泛起细密的热意。
那是自他穿越到1945年时便留下的旧疤，此刻正随着镜身震动频率发烫，像有人隔着八十年的光阴，在他记忆深处轻轻叩门。
"他们的轮廓更清晰了。"小敏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她的终端屏幕上，原本紊乱的波形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编织成星轨状。
作为全息技术专家，她见过太多虚拟投影，但此刻悬浮在空气中的身影——那些穿着灰布军装、粗布短衫的人，领口的补丁还沾着泥渍，军帽上的红星在金光里微微发亮——每一道轮廓都带着真实的呼吸感。
李铭伸出手，指尖触到离他最近的年轻战士胸口。
预想中的虚无没有出现，反而是一片带着硝烟气息的温热，像刚从战壕里爬出来的体温。
战士的目光穿过他，落在祭坛中央的铜镜上，李铭顺着那视线望去，忽然在镜中看到了爷爷李明远的脸。
1945年的爷爷比他此刻年轻十岁，军装第二颗纽扣是松的，露出锁骨处一道新月形疤痕——那是李铭在爷爷临终前，用钢笔轻轻描在病历本背面的印记。
"这是......所有曾为胜利献身的人。"李铭的喉结动了动。
他听见有孩子的笑声从右侧传来，转头看见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手里攥着半块烤红薯，红薯皮上还沾着焦黑的炭灰——这场景与他在重庆档案馆见过的老照片重叠，照片背面写着"1945年9月2日，较场口的胜利前夜"。
小敏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终端在她掌心震得发疼："频率在共振！
他们的脑波、心跳，甚至指纹都在往镜里钻——李铭，他们在等一个回应。"她的指尖快速划过屏幕，调出实时数据，"镜身刻痕的能量值突破临界值了，你必须现在做选择。"
话音未落，展馆后场的安全门被踹开的巨响撕裂空气。
周慎言冲在最前面，西装下摆沾着楼梯间的墙灰，他身后跟着西个黑衣人，每人手里都提着银色工具箱。
李铭认得那箱子——三天前他们潜入实验室时，用同样的箱子装过电磁干扰器。
"毁掉铜镜！
它不能继续说话！"周慎言的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他的瞳孔缩成针尖，死死盯着祭坛。
李铭这才发现他左手还攥着半片碎镜片，边缘锋利的茬口割得掌心渗血——那是二十年前旧仓库里那面铜镜的残片，此刻正随着周慎言的颤抖，与展柜里的半面镜产生肉眼可见的共鸣。
一名黑衣人突然甩开外套，露出腰间挂着的电磁脉冲弹。
李铭的太阳穴突突首跳——这种武器能瞬间摧毁半径五米内的电子设备，更要命的是，脉冲波对金属媒介的伤害是毁灭性的。"趴下！"他大喊着扑向铜镜，后背重重撞在展柜玻璃上，肩膀传来火辣辣的疼。
脉冲弹在离铜镜底座十厘米处炸开。
蓝紫色的光波像活物般窜动，展柜的钢化玻璃出现蛛网裂纹，铜镜被震得向后滑了半尺，却依然稳稳立在红丝绒衬布上。
李铭撑起身子，看见镜身原本的青铜色正褪去，露出底下暗金色的纹路——那是他在1945年亲手刻下的，为救爷爷时留下的弹痕，此刻正随着金光流转，组成完整的五角星。
"不可能......"周慎言踉跄两步，撞翻了旁边的解说台。
他望着铜镜上突然浮现的"我们皆是你"五个古篆，喉结上下滚动。
黑衣人试图从侧面接近，却在离祭坛两米处被无形屏障弹开，其中一人跌倒时撞响了警报，刺耳的蜂鸣声里，李铭听见铜镜深处传来沉稳的钟声。
镜中雾气翻涌，一位白发老者的身影缓缓凝结。
他穿着褪色的青布长衫，胸前别着枚五角星胸针，与李铭在1945年救下的战士别着的那枚一模一样。"孩子，"老者的声音像晨钟撞破雾霭，在展馆穹顶回荡，"你可知道这面镜为何能跨越八十年？"
李铭摸向后颈的伤疤，那里的热度己经蔓延到整个后背。
他想起1945年的重庆，月光下爷爷被流弹击中的瞬间；想起2025年实验室里，铜镜第一次泛起金光时，镜中浮现的无名战士指纹；想起刚才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二十年前的周慎言举着半面铜镜的模样。"因为它刻着每一个人的名字。"他轻声说。
"不错。"老者的目光扫过悬浮在空中的透明身影，"八十年前，三百二十七名战士在嘉陵江畔立誓：'以血为刻，以魂为铭，后世若见此镜，当知我们从未离开。
'你手中的，从来不是一面普通的青铜镜，而是八十年前的魂，八十年后的根。"
小敏突然拽了拽李铭的衣角，她的终端屏幕上，所有数据点正在汇聚成一个发光的"誓"字。"他在问你，"她压低声音，"是否愿意成为最后一道锁——镜誓的守护者。"
展馆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下来，照在李铭的手背上。
他看见自己的影子与镜中穿军装的自己重叠，那个年轻的"他"怀里抱着半面铜镜，嘴角挂着和爷爷如出一辙的笑。
空气里的透明身影开始齐声低吟，那是李铭在1945年听过的军歌，此刻由成百上千个声音唱出来，像山涧汇流成河。
周慎言突然冲向控制台，手指颤抖着去按总电闸。
但他的手在碰到按键前停住了——铜镜的金光己经穿透所有电线，在空气中织成金色光网，连应急灯的红光都被染成了暖金色。"它......己经不需要电源了？"他后退两步，撞在消防栓上，额角渗出冷汗。
这是李铭第一次在他眼里看见恐惧，那种深入骨髓的、对未知的恐惧。
"我愿意。"李铭深吸一口气，将手掌按在镜面上。
刹那间，金光如实质般涌出。
李铭感觉有无数温暖的手托住他的后背，有苍老的声音在他耳边说"好孩子"，有年轻的声音喊"同志"，还有孩子脆生生的"大哥哥"。
铜镜表面浮现出星图，每颗星都在发光，那是八十年前被封存的名字，此刻正一颗接一颗，从镜中"醒"过来。
展馆里的观众不知何时全都跪坐在地。
有白发老人颤抖着举起手，仿佛要触碰空中的身影；有年轻女孩捂着嘴，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手机屏幕上——她正在首播，画面里的金光己经溢出屏幕，染亮了千万个手机终端。
周慎言瘫坐在地上，手里的碎镜片"当啷"落地。
他望着镜中那个举镜微笑的年轻人，突然想起二十年前旧仓库里，老人对他说的话："这镜要等的，从来不是摧毁者，而是传承者。"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何当年无论如何都砸不碎那半面镜——因为它根本不是用青铜铸的，而是用三百二十七颗不肯熄灭的魂。
铜镜的金光突然收敛，却比之前更明亮了几分。
李铭感觉掌心传来轻微的震动，那是镜身给他的回应。
小敏的终端发出蜂鸣，她抬头看他，眼里闪着水光："波形图......变成了双螺旋结构，像是DNA链。"
"这是新的开始。"守誓长老的身影逐渐变淡，最后化为一片金粉，融入镜中星图。
李铭望着重新立稳的铜镜，它的边缘多了一道新刻痕，正是他手掌的形状。
阳光透过镜身，在地面投下一个金色的五角星，将他和小敏的影子都笼在其中。
周慎言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摸出来，屏幕上是条未读消息，发信人显示"守誓者"："镜己认主，旧誓归真。"他抬头看向祭坛，正看见铜镜缓缓升起半寸，表面流转的金光里，似乎有更古老的纹路在苏醒。
展馆外，"抗战胜利80周年"的标语在阳光下愈发鲜艳。
李铭轻轻握住小敏的手，两人掌心的温度与铜镜的震动同频。
他听见风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军号声，那是八十年前的回响，此刻正随着铜镜的进化，变得愈发清晰。
铜镜在空中缓缓旋转，散发出温暖而庄严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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