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汽车鸣笛持续了三声,周秘书弯腰捡手机的动作僵在半途。
李铭看着他耳尖从红转白,喉结上下滚动两下,突然抓起椅子上的外套冲出门去,皮鞋跟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急促的鼓点。
“这孙子跑什么?”林教授把档案往桌上一扣,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冰,“当年他师父周怀瑾就是这么跑的——1947年战史修订会开了七天,他带着半箱文件连夜去了香港。”
李铭没接话。
他盯着窗外被晚霞染红的铜镜,裂痕里的血书纹路突然轻轻震颤,像有人隔着八十年的光阴在叩门。
手机在裤袋里震得发烫,是小敏发来的消息:“投影设备后台有异常登录,IP地址定位到周秘书的私人服务器。”
夜风卷着火锅香钻进窗户时,李铭正蹲在玄关拆快递。
牛皮信封上“退役军人事务局”的烫金标志蹭掉了点漆,封口处的火漆印还带着温度。
他指尖在“烈士身份追认听证会邀请函”几个字上反复,喉结动了动——三天前在会场,他不过是把铜镜投影的高大山影像传给了相熟的记者,如今竟能撬动官方程序。
“叮——”
微信提示音惊得他手一抖,信封滑落在地。
周秘书的对话框跳出来,头像还是张模糊的风景照:“李老师,今晚八点老地方茶社,有些当年的事想单独聊聊。”
李铭盯着对话框,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记得上周在旧书市场,周秘书还笑眯眯递着陈皮普洱,说要帮他找1945年的战地日记。
现在想来,那人递茶杯时指甲缝里的黑泥,根本不是旧书翻多了的痕迹——倒像是挖过铁皮箱的锈。
“要去吗?”小敏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发梢还沾着实验室的消毒水味。
她弯腰捡起信封,指尖划过“听证会”三个字时突然顿住,“等等,周怀瑾今天下午去过局里。我黑进他们内部系统查了,他申请调阅抗战时期的‘非典型战损档案’。”
李铭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抓起铜镜,镜面在顶灯下发着温润的光,却在提到“周怀瑾”时泛起细密的波纹。
这是铜镜第二次对特定人名产生反应——上一次,是在他说出“高大山”的时候。
“去。”他把铜镜小心塞进帆布包,“但得先去烈士陵园。”
老槐树的枝桠在晨雾里若隐若现。
李铭捧着铜镜站在碑前,鞋底陷进新翻的泥土里,混着松针的腥气首往鼻腔里钻。
这是高连长在镜中影像里反复提到的“村口老槐树”——三天前他用热成像仪扫描这片山坡,发现树下三平方米的土壤温度比周围高两度。
“开始吧。”小敏调试着全息投影仪,发绳被风吹得缠在脖子上,“镜温升到37度就会触发记忆。”
李铭把掌心按在镜面上。
体温渗进去的瞬间,镜面突然泛起幽蓝的光,像有人往深潭里投了把碎星。
他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老槐树的树皮变得粗糙,泥土里冒出焦糊的烟火气,穿灰布军装的高连长正跪在土坑里,军帽丢在脚边,后颈还沾着血。
“大山,委屈你先睡这儿。”高连长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把最后半块压缩饼干塞进死者衣袋,“等打完鬼子,我背你回沛县见你娘——她要是问,我就说你是为了护着老百姓才走的。”
李铭的膝盖一软。
他看见土坑边缘的木牌上,“战友高大山,宁死不降”几个字还滴着新鲜的墨汁。
高连长起身时,衣摆扫过铜镜的碎片——那是李铭家传的半面镜,此刻正嵌在高大山的弹壳项链里。
“找到了!”
考古铲的脆响惊得李铭踉跄一步。
他擦了擦脸上的泪,看见挖掘队队长举着块铜绿斑驳的弹壳,1945镜刻山河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1945镜刻山河最新章节随便看!内侧刻着“高大山 沛县”五个小字。
旁边的木箱里,整整齐齐码着十二封未寄出的家信,最上面那封的开头是:“娘,我在重庆看见长江了,和咱村的河一样清。”
听证会当天的阳光格外亮。
李铭坐在第二排,能清楚看见主席台上“抗战烈士身份追认委员会”的红布。
林小妹攥着日记本坐在证人席,蓝布衫的袖口绣了朵褪色的栀子花——那是她当年在战地医院,用伤员的绷带边角料绣的。
“1945年9月2日夜里,高班长胸口的弹片有我拇指大。”她翻开日记本,纸页间掉出片干枯的野菊花,“他说‘小妹,帮我写几个字’,我就着马灯给他记——‘我叫高大山,沛县人,今年十九岁,没给咱娘丢脸’。”
周秘书就坐在李铭斜后方。
李铭能听见他攥着钢笔的指节发出的咔嗒声,能看见他西装裤膝盖处的褶皱——那是刚才起身时太急,撞翻了椅子。
“下面出示关键证据。”主持人的声音像根银针,“请技术组播放青铜镜影像。”
小敏在后台按下播放键。
空气里泛起熟悉的涟漪,高大山的影像从镜中走出。
他还是那身带补丁的军装,肩上的泥土却变成了细碎的阳光:“林小妹,别难过。等日本鬼子投降了,我要回沛县看我娘......”
会场突然安静得能听见心跳。
李铭看见第一排的老将军抹了把脸,看见主席台上的委员们眼眶发红。
周秘书的钢笔“啪”地掉在地上,在大理石地面滚出好远。
“经核查,高大山烈士事迹属实。”主持人的声音有些发颤,“现正式追认高大山同志为抗日烈士,补发‘民族英雄’勋章,其姓名将镌刻于抗战英烈名录。”
掌声像潮水般涌来。
李铭望着主席台上的勋章,突然想起爷爷昨天说的话:“当年我们打鬼子,图的不是勋章,是让后人知道,这片土地上有人拼过命。”
他在掌声里摸出铜镜,镜面不知何时多了道淡金色的纹路——那是高大山的弹壳项链形状。
窗外的阳光透进来,把镜面照得透亮,连最深处的裂痕都泛着暖光。
博物馆的警报声是在傍晚响起的。
李铭刚把铜镜放进展柜,就听见玻璃破碎的脆响。
周怀瑾撞开安全门冲进来,西装被划破几道口子,眼里红得像要滴血:“历史不该由失败者书写!这破镜子早该进熔炉!”
李铭后退两步,后背抵上展柜的冷玻璃。
他看见周怀瑾扬起的手里握着把水果刀,刀刃在顶灯下发着寒光。
可下一秒,六七个保安从西面八方扑过来,将周怀瑾按在地上。
小敏从柱子后面探出脑袋,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今早他让她在镜柜里装了定位器。
周秘书是在混乱中消失的。
李铭看见他扒开人群往外跑,西装口袋里掉出个U盘。
俯身去捡时,他瞥见U盘标签上写着“1947战史修订密档”,里面存着二十三个被删除的烈士姓名。
深夜的书房飘着茉莉茶香。
李铭把铜镜捧在手里,镜面的裂痕不知何时完全愈合了。
他轻轻抚摸着光滑的镜面,能感觉到指尖下有细微的电流在流动——那是八十年的记忆在呼吸。
“明天试试新的感应方式?”小敏端着茶杯靠过来,发梢扫过他手背,“我改了全息程序,说不定能看见更久以前的事。”
李铭笑了。
他望着镜中自己和小敏的倒影,突然想起下午在英烈名录前,那个踮脚看名字的小女孩。
她指着“高大山”三个字问妈妈:“叔叔是超人吗?”妈妈说:“他是比超人更勇敢的人,因为他用生命换来了我们的今天。”
月光爬上窗台时,李铭把手指轻轻按在铜镜中央。
镜面微微发烫,像有人隔着八十年的光阴,回握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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