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局八楼会议室的冷气开得太足，王胜走进门时，后颈的薄汗瞬间凝成一层凉意。
椭圆形会议桌前，陈副局长正翻着文件，金丝眼镜片反着冷光；赵国栋靠在椅背上，左手无名指的翡翠戒指在桌沿敲出规律的轻响——这是王胜当国青教练时就熟悉的小动作，每次赵某人要搞什么"变通"，手指就会这么敲。
"王指导来了。"陈副局长合上文件夹，抬眼时笑纹堆在眼角，"坐我右手边吧，以后协调组的具体事务，还要多依仗你。"
王胜拉椅子的声响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
他刚坐下，左肩就被重重拍了拍。
赵国栋不知何时绕到他身后，西装袖口露出的金表闪了闪："老相识了，我就说总局肯定会用能干事的。"他弯腰时，王胜闻到股熟悉的檀香味——和三年前青训招标会上，赵某人塞进他抽屉的那盒沉香一模一样。
"赵主席抬爱。"王胜侧头，恰好看见赵国栋朝斜对面的周晓雯使了个眼色。
女秘书正低头整理会议记录，钢笔尖在"副组长职责"那栏戳出个小窟窿。
陈副局长清了清嗓子："今天主要是协调组成立的程序性会议，重点就一句——"他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王胜，"王胜同志能力强，希望你们能配合好。"
掌声稀稀拉拉响起。
王胜注意到赵国栋的手掌拍得最响，指节却泛着青白。
"老友联手，事半功倍。"赵国栋坐回原位，笑容像粘在脸上的金漆，"我先表个态，青训改革我全力支持。"
王胜望着他镜片后微眯的眼，忽然想起今早训练场上，U13小球员们抢圈时喊的口号。
那些带着奶音的"杀"字撞在围墙上，比任何誓言都滚烫。
他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是啊，棋盘越大，越有意思。"
会议室的挂钟刚指向九点半，林若雪的手机在裤袋里震动。
她盯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代码，右手食指悬在回车键上方足有十秒，才轻轻按下。
加密邮箱的界面跳出来时，她后槽牙咬得发酸。
收件箱最顶端的邮件标题刺得人眼疼：《王胜9月行程及心理状态分析》。
发件时间是昨夜两点十七分，收件地址是个带".ch"后缀的境外IP。
键盘敲击声在空荡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林若雪快速点开附件，训练基地的监控截图、王胜和小球员们的聊天记录、甚至上周二他在食堂多打了半勺红烧肉的备注，像把锋利的刀扎进视网膜。
她抓起马克笔在白板上画了条红线，从"周晓雯"连到"瑞士IP"，笔尖折断时在纸上戳出个洞。
"叮——"自动上传程序启动的提示音响起。
林若雪把U盘塞进胸口的暗袋，那里贴着父亲当年的球员证复印件，边角己经磨得发毛。
她望着白板上的红线，忽然想起昨夜王胜在论坛上说的那句话："他们的眼神里有光。"
这光，她绝不让任何人扑灭。
"所以我的提案是，青训透明化试点。"王胜的声音在会议室里荡开，"财务流水实时联网，训练数据每小时同步总局监管平台，教练考核由家长代表、退役球员、技术专家三方打分。"
会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有人下意识捏皱了笔记本，有人盯着茶杯里沉浮的茶叶，赵国栋的翡翠戒指还在敲桌沿，这次却没了规律。
"王指导这想法......"陈副局长端起茶杯又放下，"是不是太理想化了？
基层执行起来，难度不小啊。"
"陈局，"王胜翻开带来的文件夹，里面是三十份青训基地的实地调研报告，"上周我去了趟云南曲靖，那里的U15梯队用的还是十年前的旧足球，缝线上全是霉斑。"他抽出张照片推过去，"财务报表上写着'器材更新费二十万'，可孩子们的护腿板，是教练自费买的。"
赵国栋突然笑了："王指导这是查账来了？
我记得足协去年就发过文件，要求......"
"文件在抽屉里锁着，钱在境外账户里躺着。"王胜打断他，目光扫过周晓雯发白的脸，"周秘书，你说是不是？"
女秘书的钢笔"啪"地掉在地上。
傍晚六点，赵国栋办公室的檀香味浓得发苦。
周晓雯弯腰捡文件时，瞥见老板脚边的垃圾桶里，躺着半盒拆封的沉香——和三年前塞进王胜抽屉的那盒，一模一样。
"你得盯紧点，王胜不是傻子。"赵国栋把翡翠戒指转得飞快，"他查曲靖基地那天，是谁放他进去的？"
"是......"
"不用说了。"赵国栋抬手揉了揉眉心，"明天开始，他的车、他的手机、甚至他去食堂打饭——"他突然倾身凑近，"每粒米都要知道重量。"
周晓雯喉结动了动："我己经安排人在他住处附近布点，楼下早餐铺的老板娘是......"
"够了。"赵国栋挥挥手，"出去吧。"
门关上的瞬间，他抓起桌上的镇纸砸向窗户。
玻璃裂开蛛网纹时，他盯着倒影里泛青的脸，忽然想起今早论坛首播里，王胜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夹克。
那是国青队服，他当教练时总穿。
"老东西。"赵国栋扯松领带，"你以为你是谁？"
足协大楼的楼顶风很大。
王胜把《天罡十二诀》残卷摊在膝盖上，纸页被吹得哗哗响。
他闭目凝神，残卷里的星图突然在脑海中流转——这是"兵法布阵"诀激活的前兆。
信息流像潮水般涌来：曲靖基地的财务漏洞、赵国栋最近三个月的资金流水、周晓雯电脑里那份境外邮件......所有线索在星图中连成线，最终汇聚成两个字：借力。
"赵副主席不是喜欢下棋么？"王胜睁开眼，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那我就陪他下一盘大的。"
残卷在风中翻到新的一页，上面用朱砂写着"借势"二字。
陈副局长的办公室飘着茉莉花茶的香气。
王胜坐在沙发里，看着对方把茶杯举到唇边又放下三次，终于开口："你的提案......有点过火。"
"足球的本质是什么？"王胜反问，"是孩子们在泥地里滚成小泥猴，是教练蹲在边上喊'抬头看队友'，是家长隔着铁丝网掉眼泪——"他指节敲了敲沙发扶手，"不是账本上的数字，不是抽屉里的文件，更不是境外账户的余额。"
陈副局长盯着他发红的眼尾，忽然想起自己十二岁的儿子，上周哭着说不想踢足球了，因为教练说"没赞助费就别想进省队"。
他喉头动了动，终究没说出什么。
王胜起身时，茶几上的手机亮了——是林若雪发来的消息："棋谱己收。"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陈局，您看过孩子们训练吗？
他们跑战术折返跑时，嘴里喊的不是'加油'，是'杀'。"
门合上后，陈副局长盯着空了的茶杯，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喂？"
"看来他是真想动真格的。"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深夜十点，王胜站在窗前，望着远处青训基地的灯光。
手机屏幕亮起，是明天协调组会议的通知，主题栏写着"青训改革推进方案"。
他摸出残卷，指尖拂过"借势"那页，忽然笑了。
窗外的风卷着梧桐叶掠过玻璃，他对着夜色轻声说："我们是否愿意用十年时间......"
话音被风声截断，却在寂静的房间里，荡起绵长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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