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七十二年，春。
皇帝楚玄砚亲征边关，大胜归来，遂全国选妃。
——
“贵人恕罪，贵人恕罪，奴才不是有意冲撞。”
宫门墙角，一个素衣的婢女趴伏在地，手边是散落一地的瓶子碎片，她苦苦哀求着，身子忍不住的发抖，头磕在坚硬的大理石板砖上，一刻不停。
还是早春，春寒料峭，又是清晨，霜露深重。
可那婢女远远看过去只是一件单衣，甚至能在寒风吹起的衣衫下摆看见补丁的痕迹。
“呵，恕罪，你知道我这一身是什么吗，蜀南一年只有百匹的云锦布料，江南最好绣娘用金丝线绣的祥云花纹，就是十个你都赔不起。”
身着华衣，头戴掐丝珐琅绒花，一整个是高门贵女的模样。
说出的话也是异常的冷漠和不屑，来自阶级差异的蔑视。
“这是谁呀，说话好不客气。”
一旁看戏的秀女们有人问，身边的人连忙拉住她，悄悄道：“她是殿阁大学士沈方正的女儿沈婉仪。”
说是悄悄道，但是声音着实不算小，在场的秀女们七嘴八舌也就都知道了。
沈婉仪听到众人对自己议论一点也不怯场，反而高傲道：“听到了吗，我的身份。”
“你怎么敢不长眼的。”
那婢女吓得不敢抬起头，只是一味求饶。
远远走来的齐太监手一甩拂尘，领着一众小太监毕恭毕敬地给沈婉仪行礼。
要不说宫里太监个个都是人精呢。
近来沈方正颇受皇帝赏识，一路从协办大学士升上殿阁大学士，是皇帝一手提拔的人，他的女儿进宫，只怕也是皇帝授意。
这样的人，说是选秀，也只是走个过场罢。
齐太监眉毛一挑，睨了一眼磕得满头是血的小宫女，淡淡一句：“冒犯贵人，该打，拖到正院打二十大板，拉去辛者库。”
后头的内侍们上前拉那小宫女。
“贵人饶命，贵人饶命啊，贱婢不是故意的，贵人饶命。”
小宫女惊慌之下爆发出力量，连跪带爬的抓住沈婉仪的衣角，苦苦哀求。
沈婉仪轻轻一笑，颇有三月春风之姿，眉眼间确实是少见的清冷美人坯子。
她低下头，将裙摆从小宫女手里抽出，循循善诱般：“想让我饶了你啊。”
小宫女似看到希望一般，连连点头。
“这样，帮我把鞋舔干净如何。”
小宫女一愣，头却一点点低了下去。
下一秒，爆发出响彻宫墙的尖叫声。
沈婉仪将那宫女的手狠狠踩在满是瓷碗碎片的地上，甚至有意的碾压着。
“不情愿啊，那就算了。”
面上还笑着朝齐太监道谢：“有劳公公了，这小宫女不仅不谢罚，还妄图求饶，您说，这算不算罪加一等。”
齐太监点头，给后头的人使了个眼色，立马两个人冲上前使出蛮力将那小宫女拖走。
齐太监看都不看那宫女一眼，只是冷冷道：“小贱蹄子不知悔改，多罚十五鞭刑。”
那宫女被拉起时，一只手己经被扎满了碎片，血渗透下来，加上有冻疮，一整个肿的像猪蹄。
然而比起手，她在听到齐太监的话时，全身抖得像筛子，面上是心如死灰的模样。
虽说宫里罚奴婢是常事，平常富贵人家也不少罚自家仆人的。
但是乍然见到如此惨烈的一幕，大部分小姐们纷纷扭头，既是不愿看见如此血腥的场景，也是不想和沈婉仪起冲突。
毕竟皇上跟前的红人，还是正一品大官，在场绝大部分人都得罪不起。
“欺人太甚！”
云岚曦不顾祁灵的阻拦，快步走上前，大喝道。
引得众人纷纷回头看她。
沈婉仪上下打量着云岚曦，不屑道：“你是哪家的女儿。”又瞥了一眼那鲜血淋漓的小宫女，嘲讽似的，“怎么，为这个贱婢出头。”
“我是国公府大小姐云岚曦。”
云岚曦不卑不亢，颇有大家闺秀之风。
“国公府，我只知二小姐云岚雁，莫不是你是那个从小被送往庄子上的大小姐吧。”
沈婉仪微微扬起嘴角，以帕掩口，装笑道。
继而又回头和身边那些围着她的秀女们交换了几个眼神，礼部侍郎次女姚绾棠哂笑，附和道：“那不就是满京城都知道的那个‘祸女’吗。”
“是她啊，听说她出生时家宅大火，是不祥之身。”
“那她是怎么入这选秀的，国公府二小姐不是己经入宫了吗。”
“她怎么能和二小姐比，二小姐可是当今的贵妃娘娘，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前段时间听说小产后染了风寒，不治而亡。”
“难怪找了大小姐进来，国公府真是……”
有女人的地方就会有八卦，更何况这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虽说是全国选秀，但真正能走上殿选的大多都是京城贵女。
圈子就这么大，一点点消息就能被无限扩大。
云岚曦可以接受别人对自己的诋毁和谩骂，但是别人不能说国公府。
她从人群中精准找到了那个说出这话的人，冷眸首首地看过去，似一把实质的箭。
到底是武将出身的女儿，微眯了眼睛，垂下眼帘时就带着不怒自威的神色。
那人触到这样的眼神，一愣，继而噤了声，只是自己嗫嚅自语。
“沈小姐，我分明看到是你不看路撞上这宫女，却反过来对她施以重刑，这就是殿阁大学士之女的风度吗。”
“还没入宫呢，就摆出娘娘的姿态，你是对后宫主位娘娘，对皇上没有敬意。”
“我看殿阁大学士光顾着官场了，连唯一的女儿也缺乏教导。”
“这算什么，教女无方吗？”
一旁的吏部尚书之女祁灵扶额，心里是被云岚曦给气笑了，这小嘴巴，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辣。
全然忘记了入宫时云将军和云夫人的教导。
虽说她答应了云夫人多多管束云岚曦。
可是……
请苍天辨忠奸，她拦了，没拦住。
沈婉仪还是自求多福吧。
“你……你……你……口出狂言。”
沈婉仪一时被说愣了，在一旁憋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什么你，现在看着，不仅是心思恶毒，是非不分，颠倒黑白，还不会说话，呆呆愣愣，应该好好回去重塑一下。”
什么叫重塑，就是回娘胎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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