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仪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秒，下意识的反应是不相信。
“不会的，不会的，爹爹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姣好的面容上出现崩溃的神色，眼眶泛红，手紧紧得攥着婢女珠玉。
“你说，我爹不会入狱的对不对?”
珠玉看着小主近乎癫狂的神色，为难道：“老爷一向谨慎，但是大少爷他……”
是啊，沈方正是谨慎，但是儿子是个混不吝。
其实沈婉仪自己也知道，只是不愿相信罢了。
“不行，我去找皇上，我去求情。”
沈婉仪突然想到什么一般，顾不上披件衣服，便冲进了雨里。
曾经她也算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何曾在雨里如此没有形象的狂奔过，如今却是全然不顾了。
宫里青石砖上的泥水溅在浅紫色襦裙上，一双金线绣的花盆底鞋更是己经面目全非。
“小主，您等等我，好歹撑把伞。”珠玉在后头跟着喊。
眼见着沈婉仪一个不慎跌倒在地，连忙上前扶起来。
“小主，您的手臂擦破了。”珠玉惊呼道，沈婉仪右手上几道被石子割出的血痕在往外渗着水。
“不打紧，去养心殿重要。”沈婉仪看都不看自己的伤口，平日里有个破皮都要叫的人，现在一心救父。
可当她站起来时，才发现自己刚刚摔跤把自己的脚腕扭伤了，一用力踩下去就疼的厉害，更别提跑了，走起来都费劲。
“小主，我背着你过去吧。”珠玉低下身看了看沈婉仪肿起来的脚踝。
“不用，我自己走过去。”沈婉仪咬牙，重新向前一瘸一拐的走着。
珠玉拧不过小主，只好一边扶着她，一边撑伞。
经过此次波折，沈婉仪的身上犹如刚从泥沼中出来一样，浑身上下，哪还有半个妃嫔的样子。
原本梳理整齐的发髻也都散乱着，一旁有宫女经过，纷纷侧目，窃窃私语。
“这是谁啊，怎么这副模样。”
“是沈贵人。”
“哪个沈贵人。”
“还有哪个，殿阁大学士的女儿，己经下狱的那位。”
“快快快别说了，走走走。”
你看啊，没有恩宠，家里出事，连最低等的洒扫宫女都可以为所欲为的讨论着妃嫔的事。
要是以往，沈婉仪绝对会停下来好好教育那些不长嘴的宫女一番。
可是现在，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无力。
不仅是对前途的，更是对家事的无力。
一瞬间，她生出一丝胆怯来，见到皇上又如何呢。
可是还未等她细想，她己经站在了养心殿的门口。
沈婉仪想进去，但是康安泰将她拦在了门外。
不可一世的沈大小姐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跪在殿门口，拉着曾经她最不屑的太监的衣角，苦苦哀求：
“康大人，求求你了，你让我进去吧，让我见皇上一面，我阿妈是被冤枉的。”
“康大人，就一面，你让我进去，求求您了。”
康安泰站在养心殿的廊内，屋檐上的水将他和沈婉仪隔开。
从沈婉仪手中抽出自己的衣袖，康安泰倒没有那种落井下石的意味，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沈婉仪，叹息道：“沈贵人，您这又是何苦呢，皇上说了不会见您。”
康安泰看了眼外面的大雨，想扶起沈婉仪，被她拒绝了。
“沈贵人，沈大人一事，奴婢劝您还是明哲保身的为好，皇上倒也不会真的为难您。”
雨帘里，一把油纸伞缓缓走来。
伞下，是云岚曦和林淑。
“哟，奴婢给云贵人和林宝林请安，云贵人，皇上等了您好久，都要朝奴婢们发火了呢。”
康安泰换了一副面孔，小跑过去迎上，带着点谄媚道。
云岚曦是现在皇上的宠妃，而作为皇上身边的首领太监，这点眼力见他还是有的。
云岚曦瞥了眼地上跪着的沈婉仪，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像看一团空气似的。
“劳烦康公公了，琼枝。”云岚曦卸下披肩，回头叫了一声。
琼枝立马上前，从袖中拿出一袋茶叶，柔声道：“听说公公喜欢片瓜，这是我家小主的一点心意，公公收好。”
康安泰又是惊喜又是开心，连忙揣进兜里。
“您家小主，真真是个有心的。”
要不说是宠妃呢，宠妾拿着茶叶在养心殿门口给皇帝身边的太监，旁人不会说这是贿赂，只会说宠妾会做人。
云岚曦随着康安泰往内殿走去。
一旁的林宝林落了一步，没有立马进去，而是站在廊下看着沈婉仪不说话。
倒是身边的婢女蘅香朝沈婉仪翻了个白眼。
沈婉仪嘴角有一抹嘲讽的笑，她吊着眼睛，凌乱的头发和雨帘似乎反倒给她添了一丝清冷的意味。
“怎么，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
林淑不屑，甚至脸上没有丝毫情绪的波动，说出的话却像能气死人一般。
“你的笑话，人尽皆知，又何必我来看。”
“我不嘲笑你，我只是……可怜……你。”
说完，转身进了殿内。
留下沈婉仪在雨中无能狂怒，“可怜……我？可怜我？我不需要你的可怜，我不需要！”
蘅香看着沈婉仪现在的模样，只觉得解气，没有家世的支撑，她再也嚣张不起来。
甚至，她故意将伞在沈婉仪面前收起来，还甩了甩，一伞的水珠往沈婉仪身上溅，有几滴还不偏不倚地落进了沈婉仪的嘴里。
珠玉想要上前理论，被沈婉仪拦着压了下来，只能心疼地拿自己的衣袖给小主挡雨：“小主，她小小的宝林婢女，怎么敢这么作贱你。”
沈婉仪挥开珠玉的手，仰头承受着墨黑色的天空下瓢泼的大雨。
豆大的雨珠顺着脸颊滑落，不知这里面掺杂的，是泪多一些还是雨水多一些。
而殿内呢，点着龙涎香，伴着云岚曦的琵琶和林淑的古琴，好一个欣欣向荣，好一个欢声笑语。
甚至这偌大的雨也不过是增添了一份情趣。
殿外，殿内，是两个世界。
那一晚，沈婉仪在殿前跪了整整一夜。
云岚曦和林淑来了，又走了，楚玄砚仍是没有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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