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化工厂的锈铁门在暴雨中轰然倒塌。李蕴踩着漫过脚踝的积水走向厂房，缠枝莲纹扣在胸前发出灼热的红光，将雨丝蒸腾成缭绕的雾气。陈默跟在她身后，发现自己的血滴入水中竟凝成金砂，随着水流组成指向性的箭头。
厂房中央，青铜罗盘悬浮在十二盏人皮灯笼之间。周敏——或者说卢三郎——正用那截断指蘸着朱砂，在盘面上描绘第十张人面的五官。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脖颈上的"卯"字纹身突然裂开，露出里面另一张男人的脸。
"清漪。"那张脸发出男女混音，"当年你烧毁婚书跳渭水时，可想过会落在我的時空罗盘里？"
李蕴的斧刃映出罗盘上被锁链贯穿的干尸。她祖父的遗骸此刻正被红丝线操纵着，机械地往罗盘中央添加铜钱。更可怕的是干尸胸口插着根玉簪——正是她母亲常戴的那支。
"你抽干了阿爷的时砂还不够。"她的声音很轻，却让十二盏灯笼同时暗了一瞬，"连死人都不放过。"
卢三郎的笑声震得铁皮屋顶哗啦作响。他撕开周敏的人皮，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男性躯体，心口处嵌着块与李蕴锁骨下一模一样的青铜罗盘残片："多亏你逃婚，我才能被時空之衡选中。这一千西百年，我换了十二具身体就为等你回来——"
陈默突然冲向前，却被无形的屏障弹开。他的生命线末端开始渗出金砂，那些金砂在空中组成锁链缠向罗盘。卢三郎贪婪地深吸一口气："多纯粹的生命线，比李淳风那老东西的还……"
话没说完，李蕴的斧头己经劈开第一盏人皮灯笼。灯油泼洒在罗盘上，盘面顿时浮现出痛苦扭曲的人脸。她动作快得只剩残影，每斩灭一盏灯，卢三郎身上就多一道裂痕。
"没用的！"卢三郎尖叫着拍向心口的罗盘残片。干尸突然暴起，枯爪首掏李蕴后心。陈默扑过去挡的瞬间，兽牙项链自动飞起，在空中炸成无数光针扎进干尸眉心。
李蕴祖父的遗骸突然静止了。腐朽的眼窝里亮起两点金光，干枯的嘴唇蠕动出无声的咒语。整个罗盘剧烈震颤，上面九张人面同时发出惨叫。
"阿爷在逆转罗盘！"李蕴趁机劈开最后三盏灯笼。灯油化作火蛇缠上卢三郎，烧得他皮肉噼啪作响，"陈默，现在！"
陈默将掌心按在自己心口的沙漏空洞上。生命线里的金砂喷涌而出，在空中组成李淳风《乙巳占》里的星图。星光与罗盘青光相撞的刹那，厂房顶棚被整个掀飞，暴雨如银河倾泻而下。
卢三郎的身体开始崩溃。他疯狂抓挠着心口的罗盘残片，却阻止不了那些青铜纹路如活物般爬满全身："你以为这就结束了？時空之衡在十二个时代都……"
李蕴的斧头斩落时，卢三郎的头颅滚到干尸脚边。她祖父的遗骸终于完成最后一个手印，罗盘中央裂开漆黑的漩涡，将九张人面连同卢三郎的残躯一起吸入。
"还有两个理事。"陈默跪在积水里，看着生命线只剩最后一丝金光，"他们藏在……"
干尸突然抬手按在他额头。一缕金砂从枯骨流入陈默体内，他掌心的生命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与此同时，李蕴锁骨下的青铜纹路也开始剥落，在雨中蒸腾成青色雾气。
"阿爷把最后的时砂给了你。"李蕴接住祖父倒塌的遗骸，轻轻合上他空洞的眼眶。那支玉簪自动飞回她发间，簪头的珍珠突然裂开，露出里面微型的天文仪。
暴雨中传来引擎的轰鸣。沈棠跳下越野车时，手里举着份烧焦的族谱残页："沈教授破译出来了！李氏族谱缺失的那页记载着——"
她的声音被突如其来的地震打断。地面裂开的缝隙里涌出无数铜钱，这些铜钱自动垒成十二座微型拱门，每座门里都浮现出不同时代的剪影。李蕴腕间的铜钱手链突然飞起，像钥匙般依次穿过这些拱门。
"原来如此。"她拾起卢三郎掉落的罗盘残片，"時空之衡的十二理事分布在十二个朝代，我们刚才击败的只是他们在现代的投影。"
陈默看向其中一座拱门——里面的剪影分明是穿着宇航服的未来人。他的生命线突然分叉出无数金色细丝，与每座拱门相连："所以真正的战场是……"
"所有时代。"李蕴将天文仪簪子插回发髻，雨水在她周身形成淡金色的屏障，"但阿爷给了我们钥匙。"她指向正在消散的干尸手中握着的东西——一枚铜钱，上面刻着"時空永衡"西个字。
沈棠突然开枪打碎最近的两座拱门。门内传来非人的嘶吼，但更多拱门正在形成完整的圆周："现在怎么办？"
李蕴望向陈默。雨幕中，他们的影子再次重叠成完整的形态。她取下天文仪簪子按在他心口，他则握住她戴着铜钱手链的腕骨。
"你愿意吗？"她的睫毛上挂着雨滴，"可能会永远迷失在时空缝隙里。"
陈默的回答是用力握紧她的手。天文仪与铜钱相撞的刹那，十二座拱门同时亮起青光。两人的身体开始量子化，无数金砂从陈默体内涌出，与李蕴身上的青铜纹路交织成璀璨的星链。
沈棠最后看到的画面，是两人化作流星冲入最古老的那座拱门。门内隐约传来编钟的声响，还有李蕴渐行渐远的声音："告诉雅韵的人，我请假回趟长安……"
暴雨停歇时，化工厂只剩沈棠一人。她拾起地上那枚刻着"時空永衡"的铜钱，发现背面新出现了两个小字：
「不归」
——
公元648年，长安城西市。
刚逃婚的李清漪在渭水河边停下脚步。身后追来的不是卢家仆役，而是个浑身湿透的奇怪男子。他穿着粗麻短打，手里紧攥着枚铜钱，眼神却像认识她几辈子那么长。
"姑娘。"男子摊开掌心，生命线上跳动着淡金光芒，"可否借一步说话？"
河面倒映出两人的身影。有风拂过，吹散一缕茉莉香。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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