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怀里抱着沉甸甸的保温桶，怯生生地往里张望。
看到沈向阳时，黯淡的眼倏地亮了一下，但视线飞快扫过宿舍里其他人。
尤其是上铺沉着脸的宋予安时，满脸不爽，往门框后缩了缩。
【是娇娇，母亲和莫叔叔的养女。】
沈向阳看到她，脸上的淡然终于裂开一丝缝隙。
他放下保温瓶，快步过去。“娇娇，怎么来了，宿舍阿姨愿意让你进男生宿舍？”
莫娇娇不会说话，用手比划着，目光锁定沈向阳缠着纱布的手，神情满是担忧。
手指飞快地舞动：“嗯嗯，宿舍阿姨答应可以上来五分钟。”
“还有妈妈知道哥哥受伤了，她很担心你，让我送汤来。”
比划完，余光又落在沈向阳明显不自然的站姿上，小手急切地指向他的腰侧。
“哥哥，手疼。这里，也疼？”
沈向阳看着她急得快哭出来的样子，放柔了声线。“我没事，一点小伤。告诉妈妈别担心。”
他接过保温桶。
莫娇娇用力摇头，又比划：“哥哥要喝，热的。”她踮起脚尖，想去看沈向阳的手，眼里盛满了心疼。
上铺，宋予安的视线，绞在门口。
沈向阳的温和与哑巴姑娘的依赖，加之那人僵硬的腰背。胸腔里滚着闷雷，越憋越响。
他翻身面壁，被子兜头一蒙。瓮声裹着火气砸出来。“吵死了，想认亲滚外头去。”
莫娇娇浑身一颤，惶然盯着被褥堆起的大包。
沈向阳脸上的温和瞬间消失，侧身将妹妹严严实实挡住了。掌心熨过莫娇娇战栗的脊背，声线压进尘埃。
“别怕，回去吧，路上小心。”
莫娇娇怯怯地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在沈向阳缠着纱布的手上流连了好几次，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砰——”
宿舍门轻关上。
沈向阳抱着保温桶回到自己床边坐下。他拧开盖子，一股醇厚的鸡汤香气在狭小的寝室弥漫开。
上铺裹在被子里的宋予安，挺了挺腰。鸡汤味混着刚才哑巴姑娘比划的“疼”字。
在他脑子里反复盘旋，搅得心烦意乱。恨不得把头埋进枕头里闷死算了。
沈向阳喝着汤。左手不便，他就用右手拿着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动作很慢。
宿舍里只剩下瓷勺偶尔碰到内壁的刮擦，以及窗外的小雨声。
宋予安在被子里憋了半晌，燥意非但没压下去，反而越烧越旺。脸色臭得像是能刮下一层霜，冲着下铺低吼。
“大男人喝个汤磨磨唧唧，烦不烦，能不能一口闷。”
沈向阳舀汤的手停在半空。
他抬眼首首盯向上铺身影。“宋予安，拜你所赐。”
宋予安一听，又是一阵心虚，一口气梗在喉头，不上不下的。
“嘟嘟嘟……”
枕边手机嗡鸣响。
屏幕跳着“宋予曦”三字，宋予安眼神忽地阴鸷起来。
指腹划过接听键，放到耳畔，戾气横生道：“老姐，你说！”
听筒里渗出宋予曦淡淡的声线： “予安，你在哪儿？”
“父亲很生气，晚上必须回老宅吃饭。”
“老宅？” 宋予安的嗤笑溢出喉间，碾过齿缝冷得渗人，“喂狗都嫌脏，爱谁谁。”
电话那头的宋予曦呼吸一滞，再开口时温吞气全散了。
只剩硬邦邦的警告。“宋予安，别犯浑。爸说五小时见不着人，有你好受的。”
“听话，我让何叔去男生宿舍接你了。”
“好受？”宋予安浑身抽搐着，肩头止不住的发颤，眼底的戾气几乎要破出眼眶。
“行啊，让他放马过来，看谁先趴下。”手机被重重摁在枕头，暗下去的屏幕映出他紧绷的神情。
他暴躁地薅了把头发，想了想，还是掀被下了床。
赵秉川听见动静，“安哥……”话没说完就被摔椅子的巨响截断。
宋予安扯开抽屉，将崭新的金融教材胡乱塞进帆布包。拉链咬得死紧，好似要把所有怨气都锁在里面。
“嚯，安哥真要叛逃资本家投奔艺术了，颜料香可比铜臭味儿勾人多了。”许俊文敲着键盘轻笑出声。
宋予安拎起袋子，帆布带子勒进手心。“关你屁事。管好你自己那点破分。”
他拎着袋子转身就走，经过沈向阳床边时，脚步停了几秒。
沈向阳仍维持着坐姿，慢条斯理地啜着汤。恍若刚才的争执是隔了层毛玻璃的旧电影，从未惊破这方角落的宁静。
宋予安后槽牙碾了碾，扬手将门板摔得震天响。“靠，画呆子。”
楼道里回音混着他仓促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
楼下冷风卷着雨点劈面打来。
宋予安抹了把脸，甩掉水珠。胸口的躁动被冰雨浇熄了一丝。
但帆布包的存在感更强了，“冰冷、沉重、硌人”，像他爹宋修文杵在这。
“md。”
他低骂一句，拉开车门钻进去。
宋家司机从后视镜瞥了二少爷一眼，识相地闭嘴，一脚油门扎进灰蒙蒙的雨幕。
车窗外的霓虹在雨水冲刷下模糊成一片混沌的光斑。
沈向阳缠着纱布的手、汤匙碰到保温桶内壁细微的脆响……固执地在脑子里打转。
【真他妈邪门，我居然会想男人!】
……
半小时后，车停在宋家老宅沉重的石库门外。
雨没停，门前两尊石狮子被淋得水光锃亮，獠牙森然。
宋予安甩上车门，对着司机说：“何叔，下次别把车停男生宿舍楼下，容易误伤人。”
“还有，我姐的电话，我未必次次都接。”
“好的，二少爷。”何岩点了点头，知道少爷是刀子嘴豆腐心的脾性。
客厅里灯火通明，亮得刺眼。
水晶吊灯把光砸在大理石地面上，空气里的奇楠香浓得宋予安有些喘不过气。
宋修文陷在主位的单人沙发里，端着一杯金骏眉。西月份的《江陵商报》摊在膝盖上，眼皮都没抬一下 。
“还知道滚回来？”
宋予曦挨着长沙发坐着，超薄笔记本搁在腿上。屏幕幽光映着她没什么表情的脸。
套装板正，头发丝都透着规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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