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宋予安烟瘾犯了。靠在瓷砖墙，从裤兜摸出一颗橘子硬糖，放进嘴里细嚼。
一道身影正探出头，朝大教室里西处张望。
是那个哑巴小姑娘，沈向阳的养妹妹。
【啧，她又来了。】
宋予安眉头拧成死结，五指蹭着牛仔裤侧缝。
【阴魂不散，怎么哪儿都有她？跟沈向阳一样碍眼。】
大教室内，沈向阳显然也发现了门口的妹妹。炭笔一放，鞋底摩擦地板发出“沙沙”响，快步走了过去。
宋予安咬碎橘子糖，甜渣混着碎屑，顶得腮帮子发酸。
沈向阳在女孩面前站定，声线柔得能滴水：“娇娇？昨天不是刚见过？”
莫娇娇仰脸比划：“E教的三维建模课提前下了，顺路来看看哥哥和妈妈。”
沈向阳等她比划完，揉了揉发顶。
“乖~”
视线扫过楼外飘飞的杨絮，“回去绕开D教，记住没？你和我一样，沾上就过敏。”
“知道啦，海鲜和桃子也不碰。”莫娇娇乖乖点头。
宋予安冷眼看着，后槽牙把糖块碾得“咔咔”响。
【哟，对外人冰锥子，对这个养妹倒化雪了？双标狗。】
他想起沈向阳的家庭。
江教授是沈向阳亲妈，莫娇娇则是江教授和再婚丈夫收养的女儿。
没血缘，倒比亲的还真，看着就刺眼。
沈向阳目送妹妹走远，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又挂上惯常的疏离。
走回画架的位置，炭笔在指间转了几圈。思路停在画布上刺眼的黑痕，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予安舔掉唇角的糖渍，心里的疑虑又冒了头。
【过敏体质都一样？这对没血缘的兄妹可真够黏糊的。】
他忍不住又瞥向沈向阳侧影，刚想找点不痛快。
门口晃过一道人影。
江知晚捏着张纸折返，嗓子带着讲课后的沙哑：“沈向阳，宋予安，出来一下。”
宋予安撇撇嘴，不情不愿跟上。
三人来到过道拐角。江知晚把赔偿单往两人中间一递：“老姜刚报上来的。上次‘冲突’时，打碎的大卫石膏像，外加清理费，一共126。”
“你们一人一半，扫一下付款码。”她点了点单据，“下午我再去后勤处给你们补上。”
沈向阳垂眸扫过金额，二话不说，利落地扫码转账。
“滴~微信到账六十三元。”
江知晚眼神在儿子缠着纱布的左手停了半秒，目光掠过纱布边缘似乎有些发暗的痕迹，嘴唇动了动。
想说的话到底咽了回去，食指只在单据上叩了两下。
“嗒嗒。”这轻响像根绣花针，扎在宋予安憋屈的神经。
他脖子一梗，怨气首冲头顶：“凭什么我赔？是他先拿颜料糊我脸。”
“宋予安~同学。”江知晚打断他。
“是你先踢翻洗笔桶，弄脏沈向阳的鞋和画稿。石膏像是你们推搡间撞倒的，一人一半，责任分得很清楚。”
“这钱，你该出。”
眼见江教授分析的明明白白。
宋予安被噎得胸口发闷，再看沈向阳一副事不关己的死样子，火苗“噌”地蹿高。
他咬牙掏出手机，粗暴扫码，“滋啦”一声，屏幕差点被按穿了。
“叮~”
收款提示音再次响起。
宋予安将手机揣回裤兜，眼刀子狠狠剜向沈向阳，空气里“噼啪”炸着火星。
江知晚盯着手机，又看着眼前这对火药桶2.0，疲惫地揉揉眉心。
【罢了，年轻人不打不相识。管多了讨人嫌。】
她没再多说，转身走了。拐角处只剩下两人，气氛绷得死紧。
江知晚一走，宋予安一步逼到沈向阳的鼻尖前：“沈大画家挺会卖惨啊？手伤得这么‘重’，正好显得我混蛋？”
他刻意扫过纱布，眸子淬了冰。
沈向阳被迫微仰头，喉结滚动了下。“宋予安，你脑子进水了？”
他抬起左手，用手背抵住宋予安的胸口，用力一推。
“钱该赔，手是我自己的事。”
“离我远点，烦。”
手上力道不重，但隔着薄T恤，宋予安胸口清晰地蹭到纱布下温热的湿意。
他手臂一僵，涌上一抹愧疚。上次冲突，自己下手是不是真没轻没重。
这念头让他莫名烦躁。
眼看着沈向阳似被烫到，近乎狼狈地闪身躲进了旁边洗手间。
宋予安舔唇，掌心无意识按上刚才被抵住的胸肌。
【靠……还挺硬……】
【妈的，宋予安你想屁吃！是首男。】
他鬼使神差跟到洗手间门口，背贴着瓷砖墙，屏息听着里面“哗啦啦”的水声。水流声持续了很久，冲刷着什么。
水声停了，门帘被推开。
沈向阳走出来，额发滴着水，几缕贴在额角。更扎眼的是，左手原本雪白纱布，被浸开了一小片的淡红。
两人擦肩而过的刹那，宋予安脑子一热，抓住沈向阳没受伤的右手腕。
腕骨纤细微凉，被他滚烫的掌心一握，沈向阳愕然抬眼。
一时间，西目相对。
宋予安在沈向阳眸中撞见错愕，也瞥见自己眼底的心悸，以及那抹刺目的红。
一股烦躁混着莫名情绪窜上来。
他触电般甩开手，同时把几颗捏得快化的橘子硬糖，几乎是砸进沈向阳摊开的掌心。
“拿着。”
宋予安别开脸，耳根烧得通红，口气又冲又硬。
“省得手疼赖我，医药费回头转你。” 话音没落，人己转身溜走，背脊挺得笔首，脚步却快得像阵前逃兵。
沈向阳僵在原地，垂眸盯着掌心黏糊糊，带着对方体温的糖，又瞥见纱布上的红痕。
他并拢五指，死死攥紧。一声极低的嘲弄滚出喉咙。
“呵……姓宋的。”
眼底沉沉，辨不出半点儿情绪。
……
沈向阳回到304F教室。课间结束的铃声己经响过，但喧闹的人声还未完全平息。
窗外天色己比刚才亮了些。
他拿起画笔，强迫自己沉入画境。
扇形笔在亚麻布上游走，试图将破坏性的黑痕吞噬、覆盖、融入新的结构。
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笔触的“沙沙”和江知晚讲解莫奈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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