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工厂的生意像滚雪球，三轮车队穿梭不停，账目却成了一团乱麻。
五妞趴在祠堂那张吱呀作响的破方桌上，面前摊着厚厚的账本。
昏黄的油灯光晕里，她秀气的眉头紧锁，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
手指在算盘珠子上飞快地拨动，噼啪作响，嘴里念念有词：“面粉出库三十袋…收麦款…加工费…运输队油钱…王婶家还欠两袋面粉钱…”
“啪嗒！”一颗算珠被她用力过猛拨飞了出去，滚到桌子底下。
“哎呀！”五妞懊恼地叫了一声，蹲下身去摸。
“又乱了！”她捡起算珠，小脸垮了下来，看着账本上涂改的墨团和旁边用指甲划出的各种记号，眼圈有点发红，“远娃哥，这账…越算越糊涂了！收的麦子钱，付的加工费，运费，还有各家的工分折算…全搅在一起了！昨天算的跟今天又对不上了！”
旁边的六弟也挠头：“就是！光记谁家拉了多少麦子来，谁家取了多少面粉走，就够头疼了！还得分清是新麦还是旧账，是现钱还是赊欠…脑壳都要诈了！”
原始的绳结计数和简单的流水账，在日益复杂的交易面前，彻底失灵了。
我看着五妞疲惫的小脸和桌上那本如同天书的账本，眉头紧锁。
算盘是好，但五妞刚学，速度慢，容易错。而且账目种类繁杂，光靠一本账，根本理不清。
晚上，我躺在床上，盯着房梁，毫无睡意。
算盘…珠子…不同的账目…
突然，一个灵感如同黑暗中划亮的火柴！
我猛地坐起身！
第二天一早，我冲进张叔的木工坊。
“张叔！给我找些好竹片！要宽，要薄，要匀称！”
张叔不明所以，但还是翻箱倒柜，找出几块存放多年、早己干透发黄的厚实竹片。
我亲自动手，用锯子将竹片锯成巴掌宽、一尺来长的竹板。又用刨子仔细地将竹板两面刨得光滑如镜。
接着，我拿起烧红的铁钎，小心翼翼地在每块竹板的上沿，烫出均匀的一排小圆孔，不多不少，正好十个孔。
“远娃，你这是要做啥？”张叔看得一头雾水。
“做‘竹算器’！”我头也不抬，拿起一束结实的麻线，剪成小段。
我把麻线穿过竹板上的小孔，在线头打上死结，防止脱落。这样，每根麻线上，就都能自由地串上东西了。
最关键的一步，是算珠。
我找来一堆晒干、大小均匀的硬质野果核（山里人叫“算盘子”），用烧红的细铁丝小心地在每个果核中间烫出一个小孔。
“嘿！明白了！”六弟在一旁看着，恍然大悟，“这竹板就是算盘框，麻线就是档，这果核就是算珠！哥，你想用这个当算盘？”
“差不多，但更好用！”我拿起一块穿好麻线的竹板，将十颗果核依次串在一根麻线上。
作者“青衫醉云画”推荐阅读《从黄土地到商业帝国》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看！”我拿起竹板，竖起来展示，“一块竹板，代表一种账！比如这块，”我用毛笔在竹板顶端写下“面粉收入”西个字，“这十个果核，就代表十位数！一颗果核拨到上面，代表一块钱！拨到下面，代表欠账或者支出！”
我又拿起一块空白竹板：“这块写‘加工费支出’，果核代表支出金额！这块写‘运费结存’…以此类推！”
“每一笔账，都记在对应的竹板上！拨动算珠记录金额！月底把每块竹板上的数汇总，就是总账！清清楚楚，互不干扰！”
“妙啊！”张叔拍案叫绝，“这比绳结强百倍！一目了然！”
“还有工分！”我越说思路越清晰，“咱用工分本记出勤，用这‘竹算器’管钱粮！分开记，合总账！”
说干就干。
很快，几十块顶端写着不同账目名称的竹板制作完成，挂在祠堂办公室的土墙上，像一面面奇特的竹简帘。
“面粉收入”、“小麦收购”、“加工费”、“运输费”、“工分工资”、“集体提留”…分门别类，清清楚楚。
五妞成了“竹算器”的第一个操作员。
她聪慧异常，很快上手。
每当有面粉售出，她便走到“面粉收入”的竹板前，根据金额，将相应数量的果核拨到麻线上方。
支付了赵伯的电费，便在“加工费支出”竹板上，拨下几颗果核。
六弟拉货回来交运费，就在“运输费收入”上拨动果核…
每一笔账目，都对应着竹板上果核位置的变动，首观、清晰、不易错。
五妞的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拨动果核的手指越来越灵巧自信。
这天傍晚，六弟送完最后一车面粉回来，兴冲冲地跑到“运输费收入”的竹板前，踮起脚，将代表今天收入的几颗果核，小心翼翼地拨到麻线上方。
他刚拨完，五妞就抱着工分本走了过来。
她翻开本子，找到六弟的名字，在他今天的出勤后面画了个勾。
然后，她走到另一块写着“工分工资”的竹板前，根据工分本上六弟的累计工分，在“竹算器”上拨动果核，计算出他本月应得的工资数额。
最后，她拿起“运输费收入”和“工分工资”两块竹板，将代表六弟工资的果核数，从“运输费收入”拨到“工分工资”的“己支付”区域。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两块竹板上的果核位置变动，清晰地记录了一次完整的内部结算。
“六哥，这个月工钱，算好了，记下了。”五妞抬起头，对着六弟甜甜一笑。
六弟挠挠头，看着墙上那几十块竹板和上面跳动的果核，再看看五妞手中条理清晰的工分本，憨厚地笑了：“嘿！这下心里忒亮堂！咱这‘竹算器’，神了！”
昏黄的油灯下，土墙上挂满的竹板如同列队的士兵，果核在麻线上静默地标记着财富的流向。五妞纤细的身影穿梭其间，指尖拨动，如同在弹奏一曲无声的、关于秩序与新生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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