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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中秋月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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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渐紧,吹黄了山野,也吹来了李家坳空气里越来越浓的甜香。夏收的麦子早己入仓,秋收的稻谷和玉米也堆满了库房,田野暂时歇息下来,等待着冬小麦的播种。当村口那棵老桂树绽放出细碎的金黄花朵,馥郁的香气笼罩了整个村子时,中秋节,这个象征着团圆与丰收的节日,悄然临近了。

知青点的思乡情绪,在桂子香中变得格外粘稠。食堂监督小组接手后,伙食虽有改善,但油水依旧稀缺。王建国被罢免后消停了一阵,但看人的眼神总带着阴鸷,像潜伏的蛇。中秋月饼,对城里长大的我们来说,是节日不可或缺的念想。

食堂管理员林晓梅(监督小组推选她负责日常)很上心,早早向队里申请了点糯米、面粉和珍贵的糖票。只是批下来的东西,依旧透着寒酸:糯米是带碎米的陈糯,面粉是黑乎乎的全麦粉,糖是带着杂质、结着硬块的土红糖,油更是只有可怜巴巴一小罐猪油。至于月饼馅料?红枣是干瘪的,花生是自家炒的带壳的,芝麻更是想都别想。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林晓梅看着那点材料,秀气的眉毛拧成了疙瘩。

“有总比没有强,”张红梅倒是乐观,“咱们自己做!能做出个圆饼子,有甜味就行!”

话虽如此,真做起来才知道艰难。没有模具,没有烤箱,甚至连像样的馅料都没有。全麦粉加水和成硬邦邦的面团,散发着粗粝的麦麸味。土红糖需要先熬化,滤掉杂质。林晓梅在食堂那口大铁锅边熬糖,火候掌握不好,锅底很快结了一层焦黑的糖垢,散发出微微的苦味。空气里弥漫着焦糖的甜香,却也夹杂着一丝糊味。

我和几个男知青负责捣碎花生、去红枣核。花生壳坚硬,红枣干硬,弄起来费时费力。看着案板上那点可怜巴巴、品相不佳的“馅料”,再想想城里供销社橱窗里那些油光水滑、馅料丰富的月饼,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这…包出来能好吃吗?”一个知青小声嘀咕。

“管它呢,图个过节的气氛!”张红梅豪气地挽起袖子,“包!包得圆圆的,就是月饼!”

就在大家为月饼馅料发愁时,林晓梅悄悄把我拉到一边,脸上带着一丝神秘和犹豫。她从随身的、洗得发白的帆布挎包里,小心翼翼地摸出几个扁平的小纸包,塞到我手里。

“李远,这个…你帮我分给女知青们,悄悄的。”她的声音压得很低,脸有些红。

我低头一看,纸包是简单的牛皮纸,没有任何标识,但透过纸能摸到里面柔软的、叠得整整齐齐的长方形物体。我瞬间明白了——卫生巾。在这个年代,在闭塞的李家坳,这绝对是稀罕物,甚至是禁忌品。

“这…你哪来的?”我惊讶地问。

“上次家里寄包裹,我娘偷偷塞在衣服夹层里的。”林晓梅脸更红了,声音细若蚊呐,“就几片…给晓梅她们…用的时候小心点,别让人看见。”

我点点头,理解她的谨慎。在那个年代,女性的生理期用品是极度隐私甚至被污名化的话题。我小心地把纸包收好,准备找机会分给张红梅她们。

然而,中秋的氛围似乎也感染了二姐李招娣。她惦记着我们这些远离家乡的知青,特意让五妞李秀兰来传话,叫我和林晓梅晚上去她家一起做月饼。

傍晚,走进二姐家的小院,一股温暖的、混合着新麦、蜂蜜和柴火的气息扑面而来。院子里的石磨盘上,铺着干净的屉布,上面摊着雪白细腻的新麦面粉——那是二姐家自己留的好麦子磨的。旁边的小盆里,是深琥珀色、晶莹剔透的蜂蜜!还有一小碗金黄的炒芝麻,一小碗去了核、红润的蜜枣,甚至还有一小碗用猪油和糖炒得油亮喷香的豆沙馅!

这对比,让食堂那点材料显得更加寒碜。

“快进来!”二姐系着围裙,笑容满面,“咱自己家做,用自家的好东西!管够!”她娘,那位和善的妇人,正在灶台边熬煮着什么,锅里飘出浓郁的麦芽甜香。

“二姐,这…太破费了!”林晓梅看着那些金贵的材料,有些不安。

“破费啥!”二姐麻利地舀起一勺蜂蜜拌进面粉里,“一年就一个中秋!再说了,你们帮了队里那么多忙,几个月饼算啥!来,和面!”

二姐教我们用温热的蜂蜜水和面。新麦粉细腻,吸饱了蜂蜜的甜香,揉成的面团金黄柔软,散发着的甜香。馅料也丰富:豆沙馅绵密香甜,芝麻馅油润喷香,蜜枣馅更是甜到心里。没有模具,就用手捏成圆饼,再用筷子头或者梳子背压出简单的花纹。

我和林晓梅笨手笨脚地学着,包出来的月饼要么露馅,要么形状怪异。二姐和她娘看着我们的“作品”,笑得前仰后合。

“没事没事,自家吃,不图好看!”二姐娘乐呵呵地说,她正将我们包的“歪瓜裂枣”放进刷了薄油的平底锅里,“咱用锅烙,一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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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底锅架在柴火灶上,小火慢烙。金黄的饼皮在热力的作用下渐渐鼓起,变得焦黄酥脆,蜂蜜的甜香、芝麻的焦香、豆沙的醇香混合着麦香,在小院里升腾弥漫,比食堂熬糖时那点焦糊味百倍。

等待月饼烙熟的空档,我想起了林晓梅给我的东西。趁二姐娘去添柴的功夫,我悄悄把林晓梅给我的那几个小纸包塞给了张红梅,低声说明情况。张红梅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惊喜和感激,飞快地藏进了怀里。

然而,就在我们分享着二姐家香甜的烙月饼,沉浸在节日的温馨中时,知青点那边却闹出了风波。

第二天一早,王建国那张阴沉的脸就出现在大队部,手里挥舞着一个揉皱的、带着可疑污渍的牛皮纸包,正是卫生巾!他扯着嗓子,像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

“队长!赵队长!你看看!看看这些知青搞的什么资产阶级腐朽玩意儿!伤风败俗!不知廉耻!这种东西,居然藏在知青点!这传出去,我们李家坳的脸往哪搁?社会主义新农村的风气还要不要了?!”

他尖利的声音引来了不少村民围观。大家看着那从未见过的白色柔软长条物,议论纷纷,眼神里充满了好奇、疑惑,甚至还有一丝鄙夷。保守的刘三爷更是气得胡子首翘:“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这…这是女人用的晦气东西!怎么能带进村!”

消息像风一样传到我们耳中。林晓梅的脸瞬间变得惨白,身体微微发抖。张红梅气得浑身哆嗦:“这个王建国!他翻我们东西!这个流氓!”

我心头一沉。卫生巾本身并无过错,但在这个封闭的环境里,被王建国以如此污名化的方式捅出来,很容易引发保守势力的围攻,尤其是对林晓梅这些女知青的名声造成巨大伤害。

我们立刻赶回知青点。只见王建国正被一群村民(主要是老人和一部分思想保守的妇女)围着,唾沫横飞地控诉着“资产阶级流毒”、“腐蚀青年”。林晓梅低着头,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王建国!”我分开人群,走到他面前,强压着怒火,“你凭什么翻女同志的东西?你这是侵犯隐私!是耍流氓!”

“我耍流氓?”王建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我是为了维护集体声誉!揪出害群之马!这种东西,”他嫌恶地用两根手指拎着那卫生巾,“就是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就是肮脏!你们女知青用这个,就是思想腐化!”

“你放屁!”张红梅再也忍不住了,破口大骂,“这是讲卫生!城里女同志都用!你娘你姐你老婆不用布条子?用这个怎么就肮脏了?我看是你心里肮脏!”

“你…你…”王建国被噎得说不出话。

“好了!都别吵了!”一声沉喝响起,是闻讯赶来的赵大奎,他身后跟着皱着眉头的李老栓(五妞爹)和几个队委。赵大奎扫了一眼王建国手里的东西,眉头紧锁,显然也从未见过。

场面一时僵住。保守派的指责(以刘三爷为代表)和知青们(尤其是女知青)的愤怒委屈激烈碰撞。王建国脸上则带着一种扭曲的、报复性的快意。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冷静:

“建国叔,你说这是资产阶级的,那请问,资产阶级用这个,是因为它好吗?”说话的是李秀兰(五妞),她不知何时也挤进了人群,手里还拿着她那个宝贝的记账本。

王建国一愣:“好?好什么好?就是腐化堕落!”

“不对,”李秀兰摇摇头,翻开她的本子,“我听说,城里的工人、干部家的女同志也用这个。她们也是资产阶级吗?用这个,干净,方便,不阶误干活。这怎么是腐化?”她顿了顿,看着周围议论的村民,尤其是那些面露犹豫的妇女,“就像咱用新打的镰刀割麦子,比旧镰刀快,省力,难道用新镰刀也是腐化?咱用远子哥想的打谷机,省了力气,多打了粮食,那也是腐化?”

她的话逻辑清晰,用最朴素的道理类比,一下子让不少村民陷入了思考。是啊,东西本身没有好坏,看你怎么用,看它有没有用。

李老栓看着自家闺女,眼神复杂,但最终叹了口气,对赵大奎说:“队长,这事…秀兰丫头说的在理。城里人用的东西,咱不懂,但要说脏…过了。就是些女娃娃用的…物件。王建国翻人家女娃东西,确实不该。”

赵大奎看着李秀兰,又看看脸色煞白的林晓梅和愤怒的我们,再看看王建国那张写满算计的脸,心里有了决断。他清了清嗓子:

“行了!都散了!王建国,把东西还给人家女同志!以后不许再乱翻别人东西!至于这…”他指了指卫生巾,似乎觉得有点烫手,“是人家女同志自己用的东西,不偷不抢,不关集体的事!都干活去!”

一场风波,在赵大奎的强硬表态和李秀兰的机智化解下,暂时平息了。但空气中弥漫的那种保守与开化、偏见与理解的张力,却像那晚桂花的香气,久久不散。中秋的圆月还未升起,人性的复杂与乡村的变革之痛,己在这小小的李家坳提前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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