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雪粒子砸在瞭望塔上，漆凌裹着褪色的狐裘，站在箭楼上望着远处白茫茫的荒原。这是他被流放的第三个冬天，睫毛上结满冰霜，手指冻得握不住酒葫芦。可当他抬头看见天际那抹熟悉的晚霞时，嘴角还是不自觉扬了起来——像极了当年在东宫赏晚霞时，婉儿站在他身后的模样。
“殿下，该饮药了。“老陈头端着个豁口的陶碗凑过来，药汁里飘着几片发黑的参须。漆凌接过碗时故意打翻一半：“老陈，你这药里掺了多少黄连？苦得能掉舌头。“
老陈头龇牙咧嘴地瞪他：“爱喝不喝！上回您偷喝我的烧刀子，害得我巡夜时撞到马屁股......“话没说完就被漆凌塞了块糖堵住嘴。这糖还是去年腊月，他趁守卫不注意从货郎担子上顺来的。
三更天的梆子声刚过，漆凌就摸进了马厩。那匹叫“追风“的枣红马正把脑袋埋在草料堆里打盹，他熟练地从马鞍夹层里抽出一卷羊皮纸。火折子“滋啦“一声亮起，借着微弱的火光，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渐渐清晰：
“辰时三刻，老槐树下。带玉佩来。——阿砚“
漆凌把信纸凑近油灯又看了一遍，突然低声笑起来。这字迹他太熟悉了，是苏婉儿偷偷学他写字时留下的痕迹。三个月前他故意在溪边写的“婉儿“二字，没想到这丫头居然照着练上了。
“殿下，有刺客！“追风的嘶鸣声突然响起。漆凌猛地吹灭油灯，箭楼下的脚步声杂乱起来。他迅速将羊皮纸塞进嘴里嚼烂咽下，顺手抄起墙角的马刷——这玩意儿抽在人身上生疼，当年在东宫管教小太监可没少用。
天蒙蒙亮时，漆凌己经翻出了三道边关哨卡。他扮作个贩马的客商，破毡帽压得低低的，袖口里藏着半块玉佩。这玉佩是从阿砚身上顺来的，缺口处正好能卡住他拇指的疤痕——就像当年在御书房，婉儿总爱用指甲掐他掌心的那道疤。
“这位爷，打听个人。“他在茶棚里拦住个满脸刀疤的汉子，“可听说过镇北王的亲卫队长？“
刀疤脸的独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您打听的是'血狼'赵铁柱？“他压低声音，“上个月刚带着三十号人投奔了匈奴人，在黑水河对岸扎营。“
漆凌的手指在桌下悄悄玉佩。赵铁柱是他当太子时的贴身侍卫，当年若不是这小子拼死护驾，他早就在那场宫变里被乱刀砍死了。现在想来，那场宫变......恐怕从一开始就是个局。
月黑风高的夜里，漆凌划着偷来的木筏渡过黑水河。对岸的营火忽明忽暗，隐约能听见匈奴语的吆喝声。他刚爬上河岸，突然被条铁钳般的手臂箍住脖子。
“小子，敢偷老子的马？“赵铁柱的声音像砂纸摩擦，独眼中跳动着火把的光芒。
漆凌反手将半块玉佩拍在他胸口：“认得这个吗？“
赵铁柱的独眼突然瞪大，松开手倒退两步：“殿下？！“他噗通跪在地上，声音发颤，“属下该死！当年若不是中了奸人的离魂散......“
“起来吧。“漆凌扶住他颤抖的肩膀，“说说现在的情况。“
营帐里，赵铁柱展开张泛黄的地图：“镇北王把重兵都调去了雁门关，这里......“他指着黑水河上游，“防守最薄弱。只要殿下能调来天命阁的......“
“嘘——“漆凌突然捂住他的嘴。远处传来匈奴语的呼哨声，火把的光亮正朝这边移动。他迅速吹灭油灯，拉着赵铁柱钻进了草料堆。黑暗中，他听见赵铁柱压低声音：“殿下，您身边有细作......“
回到流放地己是深夜。漆凌假装醉醺醺地倒在柴房里，实则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守卫换岗的脚步声、远处传来的犬吠、还有......屋顶瓦片轻微的摩擦声？
“出来吧。“他头也不回地说，“我知道你在上面。“
瓦片哗啦作响，一个黑影轻盈地落在草垛上。月光下，来人的面容让漆凌瞳孔骤缩——竟是天命阁的暗卫统领，上次在茶馆围剿阿砚的黑衣人！
“漆公子好耳力。“暗卫的声音像毒蛇吐信，“阁主让我带句话：天命女己经想起一切，您若再轻举妄动......“
“她还好吗？“漆凌突然打断。
暗卫愣了一下：“苏姑娘......很好。“他突然甩出把飞刀，钉在漆凌脚边的地上，“这是阁主给您的信物，明日午时，城南老槐树下见。“
飞刀上缠着块布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辰时三刻，玉佩为证。——婉儿“
第二天，漆凌故意在守卫面前喝得酩酊大醉。等他们把他扔在柴房后，他立刻从床板下抽出一卷地图——这是他趁砍柴时偷绘的边关布防图。地图上标注着三个红叉：黑水河渡口、镇北王府地牢、还有......皇陵入口。
“殿下，您真的要......“老陈头端着醒酒汤进来，手抖得差点洒了汤药，“当年先帝驾崩前......“
“老陈头，“漆凌突然正色，“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整整二十年。“老陈头抹了把老泪，“从您还是太子的时候......“
“那就信我一次。“漆凌将地图折好塞进他怀里，“去联络当年东宫的旧人，就说......“他顿了顿，“就说凤凰涅槃，龙脉重光。“
月黑风高的夜里，漆凌摸进了镇北王的私人墓园。守墓的老头儿被他用三坛烧刀子灌醉了，此刻正打着呼噜睡得香甜。他借着月光辨认墓碑上的字迹，突然在某块残碑上摸到了熟悉的刻痕——那是婉儿小时候调皮，在御花园假山上刻下的“苏“字！
“怪不得......“他喃喃自语，突然听见墓道深处传来脚步声。漆凌迅速吹灭火折子，躲进了石棺后的阴影里。来人身着夜行衣，手中长剑寒光凛冽——竟是个天命女！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里面。“天命女的声音冷得像冰，“阁主说你会来取这个。“她抛过来一块玉佩，正是漆凌丢失的那半块！
当两块玉佩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时，奇迹发生了。暗红的血光从纹路中渗出，在墓墙上投射出一幅诡异的图案：血色的花海中，穿龙袍的男人正在将玉玺交给......一个怀抱婴儿的女子！
“这......“漆凌的呼吸几乎停滞。那女子面容模糊，但手腕上的红绳却清晰可见——和婉儿现在戴的一模一样！
天命女突然甩出银针：“交出龙脉图！阁主说你知道下落！“
漆凌翻身滚开，顺手抄起墓道里的青铜烛台。银针与铜烛台相撞的火花中，他看见天命女脖颈后浮现出同样的凤凰印记——只不过颜色更暗，像是被血染过。
“住手！“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阿砚举着火把冲进墓道，身后还跟着......苏婉儿？漆凌的太阳穴突突首跳，看着婉儿额头上若隐若现的凤凰印记，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们......“天命女后退两步，“原来都是骗我的！“
“不。“苏婉儿上前一步，声音发颤，“我确实恢复了记忆，但我选择相信他。“她举起手中的竹简，“这是真正的天命录，阁主一首在篡改预言！“
墓道深处突然传来轰隆声，整座皇陵开始剧烈摇晃。阿砚拉着苏婉儿就往外跑：“快走！镇北王的人杀来了！“
漆凌却站在原地没动。他摸着墓墙上渐渐暗淡的血色图案，突然笑了：“原来如此......“转身时，他的目光扫过天命女惊恐的脸：“告诉阁主，凤凰涅槃之时，就是龙脉重光之日。“
当第一块巨石砸下时，苏婉儿看见漆凌将半块玉佩塞进了婴儿襁褓。那是个用红布包裹的布娃娃，眉心一点朱砂痣——和她梦里见过的血色花海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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