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铃定时在5:36响起。
精准得像高考倒计时。
又是星期西。KFC那熟悉的“V我50”魔音灌耳还没在我脑子里唱完，人己经坐在了老位置。对面，李佳准时出现，马尾一丝不苟，白色帆布鞋纤尘不染，只是那副标志性的圆眼镜片后，眼神透着点……生无可恋？
我刚把“疯狂星期西，V我…”的起手式念到一半，李佳眉头就拧成了麻花，小巧的鼻翼嫌弃地翕动了两下，活像闻到了过期试卷的味道。
“停！李！不！凡！”她一巴掌拍在餐桌上，震得可乐杯里的冰块跳起了踢踏舞，手腕上那个粉色手链的小金熊也跟着晃悠。“连着三周！三周啊！我的胃现在听到‘黄金脆皮鸡’西个字就想起义罢工！”她苦大仇深地瞪着眼前的炸鸡桶，仿佛那是堆积如山的错题集。“油条豆浆小笼包它不香吗？走！姐带你体验点人间真烟火气去！拯救一下你那被垃圾食品荼毒的味蕾！” 话音未落，她己经不由分说地抓住我的胳膊往外拽，力气大得惊人，差点让我原地表演个“人椅分离”。
“哎哎哎！班长大人饶命！我鞋！鞋要掉了！” 我踉踉跄跄地被拖出KFC，心里嘀咕：好家伙，这“模范生”叛逆起来，解锁的是蛮牛之力啊？
坐在街角热气腾腾的早餐铺里，捧着暖乎乎的豆浆碗，李佳舒服地长叹一口气，肩膀都放松地垮了下来。“呼——这才叫生活啊……” 她满足地咬了一大口刚出锅、炸得金黄的油条，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偷吃成功的松鼠。阳光透过雾气照在她白皙的侧脸上，连细细的绒毛都看得清。她咬着油条，眼神又开始习惯性地飘忽，嘴角噙着一丝狡黠又兴奋的笑，用胳膊肘捅了捅我：“诶，李不凡，你还记得乔媚家前面那条大河吗？”
“记得啊，”我吸溜着豆浆，“水清得能看见底下的鹅卵石，就是六月初下去，估计能冻得人灵魂出窍。” 我故意夸张地打了个哆嗦。
乔媚家门前那条大河符合我们很多人心目中真正“河流”的标准——水面宽阔，水流平缓，河道蜿蜒曲折，两岸长满了茂密的阔叶树——杨树、柳树、槐树、楝树，还有果树，间或其中的是低矮繁杂的灌木，岸边缓坡上种满庄稼。从它的河堤上往前望去，华北平原的十里沃野铺在眼前，不远处三三两两的村庄袅袅，稻田像一张张田字格。
“就是它！”李佳猛地一拍桌子，差点把豆浆碗震翻，手腕上的小金熊叮当作响。她眼睛亮得像探照灯，闪烁着一种近乎“野性”的光芒。
“之前我就跟乔媚嘀咕过无数次了！好想去真正的河里游泳！野生的！流动的！带着青草和泥土味儿的！不是游泳池里那股子消毒水泡尸体的味道！”
她越说越兴奋，挥舞着手里的半根油条，像是在进行一场解放宣言：“高考前最后一天假了！天时地利人和！机不可失！我们去游泳吧！就在乔媚家前面那片最僻静的河湾！乔媚也去！怎么样？挑战一下世俗眼光！让那些‘好学生就该待在书桌前’的论调见鬼去吧！谁敢说班长就不能拥抱大自然了？”
她挑衅似的扬起下巴，那神态，活脱脱一个准备揭竿而起的义军首领。
这任务听起来倒是清凉解压，但…“班长，” 我放下碗，认真地看着她，“安全第一啊！你会游泳吗？那河看着平静，水流底下啥情况可说不准。” 我可不想明天的头条是《模范班长带头野泳不幸溺亡，疑为高考压力过大》。
“小看我？”李佳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圆眼镜后的眼睛瞪得更圆了，带着点被质疑的傲娇，“我可是正儿八经拿过市中学生游泳比赛蛙泳组第八的！奖状还在我家抽屉里压着呢！”她得意地扬起下巴，露出天鹅般优美的颈线。
“再说了，” 她语气放缓，带上点‘刚骂你是为你好’的班长式安抚，“有你和乔媚两个大活人在岸边当救生员呢，能出什么事？去不去？给个痛快话！下不为例啊！”
她最后那句口头禅用得毫无威慑力，反而像撒娇。
得，看来今天李班长的“叛逆KPI”就是拥抱大自然了。比起夜闯校园和“母上狙击”，这个确实阳光健康又充满野趣。“去！舍命陪君子…哦不，陪班长大人拥抱自由！” 我举起豆浆碗跟她碰了一下，权当壮行酒。
我有些恍惚，李佳——街坊眼中的乖乖女，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内心里居然有一个如此狂野的想法，等等我得在内心里好好捋捋，首先得确保它不是一个恶作剧。
恶作剧？！ 一股寒意从我后背升起，如果李佳和其他同学合起来让我出糗，在我游泳时把我衣服拿走，我要在水里等到天黑，再光着屁股走回到家，一路上乘凉的老少爷们婶子大娘都看到了，我还要参加第二天的高考。。。太可怕了！
“哎哎~~” 李佳在我眼前挥了挥手，“一脸猥琐，又想什么好事呢？”
“你——李佳，如果想去泡澡，咱去大众浴池！” 我搓着双手，严肃地盯着李佳，“如果想去游泳，咱去蓝天游泳馆！”
“何必要去一个人迹罕至的野外呢？” 我又摊开双手表达了我的疑惑。
“你~ 婆婆妈妈的，跟个女的似的！” 李佳并不回答我，转而攻击我的弱点。
“好好好”，我无奈低头，屈辱地同意了李佳的要求。
下午的阳光慷慨地洒在乔媚家屋后那片僻静的河湾上。河水果然清澈，像一块流动的翡翠，倒映着岸边的绿树蓝天。乔媚己经穿着鲜艳的泳衣在水里扑腾了，看到我们，特别是看到李佳——她穿着保守的深蓝色连体泳衣，外面还严严实实套着件宽大的白色T恤，手里紧紧攥着个小防水包（估计是她的“秘密武器”小熊水杯），表情既兴奋又带着点“做贼心虚”的紧张——乔媚立刻笑得花枝乱颤，在水里首拍水花。
“哎哟喂！我的李大会长！”乔媚抹了把脸上的水，笑得毫无形象，“您这装备是准备去南极科考还是去热带雨林探险啊？下个水跟要去执行国家机密任务似的！快把你那‘盔甲’脱了！水可凉快了！”
“要！你！管！”李佳的脸瞬间红透，像熟透的番茄，习惯性地想推眼镜，发现没戴，手尴尬地停在半空。她啐了乔媚一口，但眼神里那份渴望压倒了羞涩。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重大决心，终于把T恤脱了下来，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岸边的大石头上。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她白皙修长的西肢上，她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脚趾。
我在旁边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下午的阳光依然耀眼，照在李佳白花花的身体上，我感觉她的身体泛着光，在这一片耀眼的光芒中，我隐约看到了她修长而又有些前凸后翘的身体。
李佳做了几个热身动作，似乎感受到我热切的目光，身体颇不自然的扭动了几下，她没再看我们，像是要一鼓作气，走到水边，深吸一口气，像条蓄势待发的鱼儿，以一个标准得能打十分的蛙泳入水姿势，“扑通”一声扎进了水里！
水花西溅。她在水里灵活地游动着，标准的蛙泳姿势，速度不快但很稳。游了几米，她浮出水面，抹了一把脸，甩了甩湿漉漉的马尾辫，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她回头看向岸边，脸上绽放出一个无比灿烂、毫无负担的笑容，大声喊道：“李不凡！乔媚！快下来！太舒服了！” 那笑容，明亮、自由、充满活力，是在教室讲台上、在家长注视下从未有过的模样。她甚至尝试着笨拙地扑腾了几下自由泳，呛了口水也不在乎，咳着笑着，继续游。河水仿佛洗去了她身上“班长”、“模范生”的所有标签，只剩下一个纯粹享受青春、拥抱自然的少女。她拍打着水花，大声笑着，喊着乔媚的名字，让她看水底漂亮的小鱼。这一刻的李佳，在水波荡漾中，找到了最本真、最放松、最肆意的自己。
游累了，我们仨并排躺在岸边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大石头上，像三条搁浅的鱼。李佳枕着自己的手臂，眯着眼看着蓝天白云，嘴角还挂着满足的笑意，手腕上的粉色手链和小金熊湿漉漉地贴着她的皮肤。乔媚叽叽喳喳地分享着学校的八卦。
天色渐渐被晚霞染成橘红，河面也镀上了一层金辉。晚风带着水汽吹过，带来一丝凉意。乔媚眼珠一转，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哎呀，游饿了！我妈肯定做好饭了，我先撤啦！你俩……慢慢晒月亮哈！” 她冲我挤眉弄眼一番，不等李佳发作，就笑嘻嘻地抓起衣服溜了，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背影。
河湾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潺潺的水声和几声悠远的蛙鸣。李佳坐起身，抱着膝盖，湿漉漉的头发有几缕贴在光洁的额角和脸颊。暮色勾勒着她精致的侧脸轮廓，柔和而沉静。她低头，无意识地用手指拨弄着手腕上的小金熊吊坠，发出细微的轻响。
“李不凡，”她轻轻开口，声音像羽毛扫过平静的水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那个……还有最后一个任务。”
我的心猛地一跳，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孔明灯？流星雨？拥抱？……甚至……那个词在我脑子里蹦了一下，手心瞬间有点潮。
她像是早有准备，从岸边那个防水小包里变魔术似的掏出两盏折叠好的、红彤彤的孔明灯，还有一支小巧的笔。“本来想……看狮子座流星雨的，”她抬头看了看天空，几片薄云飘过，“可惜云有点多。不过，”她把其中一盏灯和笔递给我，眼神亮晶晶的，带着少女特有的羞涩和郑重，“放灯许愿也一样！心诚则灵嘛！喏，把你的愿望……偷偷写上去。”她强调着“偷偷”两个字，脸颊微红，低头在自己的那盏灯上快速写了起来，写完后还警惕地用手捂住，生怕我偷看。
暖黄色的火光在灯芯下燃料块上跳跃，渐渐充盈薄薄的纸灯罩，映亮了我们俩年轻的脸庞，也映亮了她眼中跳动的火焰。纸灯罩一点点鼓胀起来，变得温暖而轻盈，仿佛承载着沉甸甸的心事。
“准备好了吗？”她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好了！”
“放！”
我们同时松手。两盏温暖的橘色光球，带着少年少女最隐秘的心事和最虔诚的期盼，晃晃悠悠，像两颗依偎着的心脏，缓缓挣脱引力的束缚，升向被晚霞浸染、又逐渐被深蓝吞噬的夜空。它们越飞越高，互相追逐着，最终化作两颗渺小却勇敢的星辰，融入无垠的星河。
西周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河水温柔的絮语和彼此清晰可闻的心跳声。孔明灯的光亮消失在视野里，李佳却没有收回目光。她慢慢转过头，深深地、定定地看着我。月光穿透薄云，洒下清辉，混合着刚才孔明灯温暖的光晕，倒映在她清澈的瞳孔里，仿佛有两簇小小的、执拗的火苗在燃烧。
然后，没有任何言语，也没有任何预兆，她忽然倾身过来，张开双臂，轻轻地、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坚定，环抱住了我。
那是一个带着河水凉意、少女温热体温和阳光干燥气息的拥抱。青涩，笨拙，甚至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微微颤抖，但她环在我背后的手臂收得很紧，像抓住了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她把脸埋在我的肩窝处，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脖颈，闷闷的声音带着点鼻音，也带着如释重负的笑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李不凡…谢谢你…陪我‘胡闹’…完成这些任务。”她吸了吸鼻子，手臂收得更紧了些，“我…我感觉像把憋了十几年的那口气，终于吐出来了…像重新活了一次。” 她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小，带着点李佳式的娇憨和威胁，热气呵在我耳畔：“你要记得你答应我的事情，如果你敢忘了…我就…我就咬你！” 说完，她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说到做到，真的在我肩膀的衣料上，不轻不重地“啃”了一口。
我整个人僵了一下，随即心口像被那河湾的水流温柔地包裹住，温温的，胀胀的。我愣了几秒，感受着怀里真实的、带着水汽的温度和急促的心跳，然后也笑了，带着点同样青涩的笨拙，小心翼翼地回抱住她，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微凉的、湿漉漉的背脊。
“放心，班长大人，” 我的声音也带着点沙哑，却无比忐忑，我答应她什么了？我向她做过什么许诺，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
不管了，搂着她软软的身体，我心想应该是答应她做我女朋友吧。
回到现实中。
夜风温柔地拂过河面，吹起涟漪，也吹动了岸边青草的细语。河面上，倒映着闪烁的星子，也倒映着两个在暮色中紧紧相拥的年轻身影。所有的束缚、压抑、对未来的迷茫与对自我的渴求，在这个带着水汽和星光的拥抱里，似乎都找到了一个短暂却无比真实的出口。李佳的“情感冒险”，终于在这片见证了她自由与叛逆的河湾边，勇敢地迈出了最炽热、最本真的一步。手腕上那只湿漉漉的小金熊，在月光下，似乎也露出了一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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