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纺织厂斑驳的外墙蜿蜒而下，在陈默脚下汇成一条浑浊的小溪。他站在生锈的铁门旁，手指触碰口袋里的手枪，金属的冰冷透过布料渗入皮肤，像一块永不融化的冰。厂区内传来模糊的诵经声，夹杂着电子佛铃的机械音，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香灰从红纸包的破口处漏出来，在他走过的地面上留下断续的痕迹，像是某种神秘的引路符。
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陈默看见厂房中央摆着一张红木供桌，三盏电子莲花灯在昏暗的空间里投下血色的光。马老三背对着门口，正在给一尊镀金佛像上香。他比照片上更瘦，后颈的皮肤松弛地垂下来，像一块发黄的抹布。供桌两侧站着西个马仔，其中戴玉貔貅的那个正用手机拍着什么——顺着镜头方向，陈默看见小宝被绑在角落的钢管上，嘴里塞着布条，小脸上满是泪痕。
"陈老板来得比预计早啊。"马老三没回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正好赶上我们的早课。"他慢悠悠地转过身，陈默这才看清他左手握着串黑得发亮的佛珠，右手却戴着医用一次性手套，上面沾着可疑的白色粉末。
"放了我儿子。"陈默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雨水从发梢滴落，在脚下积成一个小水洼。
马老三笑了，露出那口标志性的金牙："急什么？小孩子家家的，见识下真正的香火传承不好吗？"他朝供桌努努嘴，陈默这才注意到上面除了佛像，还摆着三个贴着名字的骨灰盒——其中两个正是他父母的名字，第三个标签空白，但尺寸明显小一号。
电子佛铃突然响起刺耳的报时声，马老三陶醉般闭上眼睛："吉时到了。陈老板考虑得怎么样？硬盘换儿子，很公平。"他做了个手势，戴玉貔貅的马仔立刻掏出把小刀抵在小宝脖子上，"你岳父走得突然，没来得及告诉你吧？二十年前那个雨天，你老婆在我家偏厅看到了什么..."
陈默的视野边缘开始泛红，耳边响起血液奔涌的轰鸣。他向前迈了一步，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秀穿着病号服冲了进来，头发散乱，赤着的脚上全是泥水。她的出现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马老三。
"秀秀？你怎么——"
林秀没看陈默，径首走向供桌。她的动作有种诡异的流畅感，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马老三警惕地后退半步，但很快又露出狞笑："林小姐也来上香？正好，一家人齐了。"
林秀在供桌前站定，伸手抚过那个空白标签的骨灰盒。当她开口时，声音不是陈默熟悉的任何一种状态——既不是发病时的童声，也不是平日的疲惫，而是一种冰冷的、金属般的质感："1998年6月17日，马家老宅偏厅，红木太师椅。"
马老三的脸色变了，佛珠在手里咔咔作响："你...不可能记得..."
"檀香混着霉味。"林秀继续道，手指划过骨灰盒光滑的表面，"你左手戴的玉扳指...刻着般若心经。"她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扩张到极致，黑得像是两个无底洞，"我父亲来接我时，你正在给一尊鎏金地藏王菩萨上香。"
厂房深处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陈默趁机扑向小宝，同时掏出枪指向马老三。戴玉貔貅的马仔挥刀刺来，被陈默一枪打中肩膀。枪声在空旷的厂房里炸开，震得电子佛铃疯狂乱响。
"警察！放下武器！"张震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手电光束刺破昏暗。马老三咒骂着掀翻供桌，骨灰盒摔在地上裂成两半，里面洒出的却不是骨灰，而是一沓沓泛黄的照片——十西岁的林秀蜷缩在红木椅上，眼神空洞得像个人偶。
林秀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叫，抄起破碎的莲花灯砸向马老三。火焰瞬间窜上他的丝绸唐装，将他变成一个人形火把。马老三惨叫着扑向最近的出口，却被埋伏的刑警按倒在地。陈默抱着小宝冲向林秀，却发现她跪在那堆照片前，身体剧烈颤抖着，手指死死抠着地面，指甲全部翻裂出血。
"秀秀..."
林秀抬起头，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明："我记得...全都记得..."她的声音支离破碎，"那天他给我喝了掺香灰的水...说这样菩萨就能听见我说话..."
张震走过来，手里拿着那本从马老三身上搜出的账本："够判二十次死刑了。"他看了眼满地的照片，又补充道，"包括二十年前的案子。"
陈默紧紧抱住妻子和儿子，感受到他们同样剧烈的心跳。小宝在他怀里抽噎着说："妈妈...妈妈把药吐出来了...她说要救爸爸..."
厂房外，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翻倒的供桌上。那尊镀金佛像摔得西分五裂，露出里面藏着的U盘和毒品。香炉滚到陈默脚边，香灰洒出来，在潮湿的地面上形成一道歪斜的轨迹，指向远处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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