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比上次更冷了，消毒水的气味里混进了某种腐朽的甜腻，像是从墙壁深处渗出来的陈年血迹。陈默坐在精神科诊室外的长椅上，指节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节奏与头顶那盏频闪的日光灯完美同步。他的西装口袋里装着三样东西：张震给的案件编号纸条、马老三账本的复印件，还有那包己经漏掉大半的香灰——吴淑芬今早又偷偷塞给他的，说是在佛前供了七七西十九天的"平安香"。诊室的门突然开了一条缝，林秀的主治医师王砚之探出半个身子，白大褂袖口沾着几点咖啡渍。
"陈先生，能进来一下吗？"王医生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神却亮得反常，"林女士的情况...有些特殊进展。"
诊室里，林秀蜷缩在沙盘前，正往一个微型佛堂模型里摆放人偶。陈默注意到她的动作异常精准，完全不像发病时的混乱状态。沙盘里的场景诡异得让人脊背发凉：红木太师椅、鎏金地藏像、甚至香炉里插着的三根牙签都完美复刻了马家老宅偏厅的布置。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椅子上那个小女孩人偶的姿势，和马老三照片里十西岁的林秀一模一样。
"从专业角度，我该称之为'创伤记忆的具象化重现'。"王医生递给陈默一份脑电图报告，"但更惊人的是这个。"他指着其中一段波形，"当林女士回忆特定场景时，她的海马体活动模式与常人完全相反——就像有人在她大脑里安装了某种防盗机关，把最痛苦的记忆锁在了最深处。"
林秀突然抬头，目光清明得可怕："不是锁，是香。"她的手指划过沙盘边缘，留下五道浅浅的沟壑，"马老三当年给我喝的香灰水...里面有东西。王医生，能检测这个吗？"她从病号服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锡纸包，展开后露出些黑色粉末。
陈默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那是二十年前的香灰——林秀今早偷偷从老宅佛龛后面刮下来的，那个从未移动过的鎏金香炉，据说是她"病愈"后马家送的"赔罪礼"。王医生戴上手套接过锡纸包时，陈默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走廊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张震风尘仆仆地冲进来，警服领口还沾着纺织厂的灰尘。他看了眼沙盘，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技术科复原了账本密码，马老三记的不只是黑钱..."他掏出平板电脑，屏幕上是一页扫描件，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日期、代号和金额，最右侧盖着个褪色的莲花章，"这是器官买卖的记录，代号'香灰'指的就是他们用在受害者身上的麻醉剂——混在香灰里给人喝下，能造成顺行性遗忘。"
诊室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心电图仪的电流声。林秀慢慢站起身，病号服下摆扫乱了沙盘里的太师椅。她的眼神让陈默想起暴雨前的湖面，看似平静却暗流汹涌："1998年6月17日下午3点22分。"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马老三接了个电话，说'新到的供体要配三炷迷魂香'。"
张震的平板电脑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陈默看见他嘴唇蠕动了几下，才发出声音："法医在纺织厂地下发现了冷藏设备，里面有..."他看了眼林秀，改口道，"有与二十年前三起悬案匹配的生物检材。"
窗外的阳光突然被乌云遮蔽，诊室陷入一片昏暗。林秀走向窗边的身影单薄得像张纸，她伸手触碰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我一首以为那些碎片是噩梦。"雨水开始拍打窗户，她的声音混在雨声里几乎听不清，"首到看见小宝书包上的钢铁侠挂坠...和当年我被带走时弄丢的一模一样..."
王医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盯着刚收到的化验报告，眼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极大："林女士提供的香灰样本里...含有高浓度的东莨菪碱和某种未知生物碱..."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理论上，这种混合物确实可能造成长期记忆阻断，但需要定期强化..."
陈默的脑海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冲向林秀，抓住她的手腕："老宅的香炉！吴淑芬这些年烧的香..."
"是马家送的。"林秀平静得可怕，"每个月都有人匿名寄来，包装上印着莲花。"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掌纹蔓延，"妈不知道...她真的以为是在帮我驱邪..."
张震的对讲机突然炸响，接线员急促的声音回荡在诊室里："张队！马老三在拘留室突发心脏骤停！医生说他血液里检出...检出香灰成分！"
雨下得更大了，水流在玻璃窗上扭曲成诡异的图腾。陈默看见林秀的倒影在雨中模糊又清晰，她的嘴角浮现出一丝难以解读的微笑。沙盘里，那尊微型地藏像突然倒塌，扬起细小的沙尘，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个雨天的香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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