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冷光，像一把生锈的刀子，割开了城市灰蒙蒙的天幕。陈默站在“默·空间设计工作室”门口，看着老金派来的两个伙计，像解剖尸体一样，麻利地拆卸着他那些曾视若珍宝的设备——高配主机嗡嗡作响的风扇被拔掉，巨大的显示器屏幕熄灭，沉重的绘图仪被抬起，连那台未拆封的3D打印机包装箱也被毫不留情地拖走。空气中弥漫着机油、灰尘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梦想破碎的腐朽气味。
老金叼着烟，眯着眼，一张张清点着刚从包里拿出的、簇新的百元大钞。厚厚几沓，在冰冷的光线下泛着油墨的微光。他数得很慢，带着一种掌控他人命运的、令人作呕的悠闲。
“喏，陈大设计师，点清楚了，十五万整。” 老金将钱推过来，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合作愉快。下次有好东西，记得还找我老金。”
十五万。陈默看着那堆钱，感觉不到一丝温度，只有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屈辱。这连银行债务的三分之一都不到！杯水车薪！他签下那份近乎卖身契的抵押合同，指尖冰凉。设备被撞上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引擎轰鸣着远去，卷起的尘土扑了他一脸，也彻底埋葬了“默·空间”最后一丝生气。工作室里只剩下空荡荡的桌子、散落的图纸和一片死寂。他站在门口，像一个被遗弃在废墟上的孤魂。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是岳母吴淑芬打来的。陈默心头一紧，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默！默啊！你快来医院！小宝……小宝他……” 电话那头是吴淑芬惊恐到变调的哭喊，背景音一片混乱，夹杂着孩子的尖叫和医护人员的呼喝。
陈默脑袋“嗡”的一声，什么都顾不上了，抓起那十五万塞进随身的旧背包，疯了一样冲出空无一人的工作室，拦下一辆出租车首奔儿童医院。
儿童医院神经内科病房外，一片混乱。吴淑芬瘫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老泪纵横，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妞妞被一个护士抱着，吓得小脸煞白，无声地流着眼泪。几个医护人员神色凝重地围在病房门口。
“妈！小宝怎么了？！” 陈默冲到跟前，声音都在发抖。
“抽……抽风了！突然就抽了！眼睛翻白……口吐白沫……叫也叫不应……好吓人啊……” 吴淑芬语无伦次，抓着陈默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医生……医生在里面抢救……说是……说是高热惊厥反复，加上脑震荡……可能……可能引发癫痫了……”
**癫痫！** 这两个字像重锤砸在陈默心上！他想起小宝被林秀重重摔在沙发上的那一幕，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他冲到病房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小窗，看到小小的儿子躺在病床上，身体还在无意识地轻微抽搐，脸色青紫，身上连着心电监护和各种管线。医生和护士正在紧张地忙碌着。
“谁是陈子涵（小宝大名）的家属？” 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医生推门出来，脸色严肃。
“我是！我是他父亲！” 陈默立刻上前。
“孩子情况不稳定。” 医生语速很快，“昨晚的高热惊厥和摔伤，对大脑造成了叠加刺激。刚才突发了一次强首阵挛性发作，典型的癫痫症状。现在需要立刻做24小时脑电图监测，同时进行抗癫痫药物治疗和脱水降颅压处理。另外，鉴于有脑震荡史，建议尽快安排一次头颅MRI（核磁共振），排除颅内出血或其他器质性病变的可能性。这些费用……”
“做！马上做！医生，请你们全力救治！钱不是问题！” 陈默毫不犹豫，立刻从背包里掏出那厚厚几沓刚从老金那里拿到的钱，塞到医生手里，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这里是十五万，不够我再去想办法！请用最好的药！最好的检查！”
医生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位看起来疲惫不堪的父亲能立刻拿出这么多现金。他点点头：“好，我们会立刻安排。家属先去办理手续和缴费吧。” 说完，匆匆转身又进了病房。
陈默看着医生消失在门后，身体晃了晃，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站稳。十五万……刚刚典当了命根子换来的钱，还没捂热，就要像流水一样填进医院这个无底洞。小宝的癫痫像一把更锋利的刀，悬在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头顶。后遗症？长期服药？无法预知的未来……每一个念头都让他不寒而栗。
他强撑着去缴费窗口，预存了十万块。厚厚的钞票递进去，换来一张轻飘飘的收据。他的心也跟着那堆钱一起沉入了冰冷的深渊。剩下的五万，离银行的428,750，依旧是遥不可及的天文数字！只剩下一天半了！
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病房外，他看到岳母吴淑芬依旧在哭，妞妞被护士哄着，情绪稍微平复了一点，但眼神里还是充满了恐惧。陈默环顾西周，突然觉得不对劲。
“宇轩呢？” 他猛地问道。
吴淑芬抬起泪眼，茫然地看了看：“宇轩？爱上烧香的媳妇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爱上烧香的媳妇最新章节随便看！他……他说回家拿点东西……说很快就回来……”
“回家拿东西？”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瞬间攫住了他。他立刻掏出手机拨打大儿子的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己关机……”**
冰冷的电子女声像一盆冰水，浇了他一个透心凉。关机？宇轩从来不关机！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联想到昨晚宇轩听到真相后那惨白的脸色、颤抖的身体和紧闭的房门，联想到他今早那异常沉默的离开……陈默的血液几乎要凝固了！这孩子……他要去干什么？！
“妈，你看着妞妞和小宝！我回家一趟！” 陈默丢下一句话，转身又冲出了医院。清晨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冷，只有深入骨髓的恐惧在蔓延。
他重回那个压抑的家。客厅里空无一人。他冲向宇轩的房间——门虚掩着。推开一看，里面收拾得异常……整洁。书桌上的课本码放整齐，床铺也铺得一丝不苟，仿佛主人只是短暂离开。但陈默的心却沉得更深了。他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宇轩平时虽然懂事，但房间绝不会收拾得如此……刻意。
他冲到书桌前，目光扫过桌面。一本摊开的物理练习册下，压着一张折叠的纸条。
陈默颤抖着手拿起纸条，展开。
纸上只有一行字，是用力写下的，笔迹带着少年人的倔强，却透着一股冰冷的决绝：
**“爸，我出去静静。别找我。这个家，太脏了。”**
“太脏了……” 陈默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字，眼前一阵发黑。这三个字像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宇轩……他听到了那个真相，他无法接受母亲曾遭受的屈辱，他无法承受这个被“肮脏”秘密笼罩的家带来的窒息感！他选择了逃离！用最激烈的方式表达着他的痛苦、愤怒和……对这一切的彻底否定！
“宇轩！” 陈默发出一声嘶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纸条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他靠在门框上，身体缓缓滑落，最终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银行催命的倒计时。
小宝突发癫痫的噩耗。
林秀在精神病院未知的治疗。
岳母的崩溃。
妞妞的惊恐。
现在，又加上大宝的离家出走！
所有的压力、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绝望，在这一刻，如同无数条冰冷的绞索，同时勒紧了他的脖颈！他感到无法呼吸，眼前阵阵发黑。那个在心底深处支撑着他、名为“责任”的支柱，在儿子冰冷决绝的“太脏了”三个字面前，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即将彻底崩塌的呻吟！
他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只被世界遗弃的、遍体鳞伤的野兽。巨大的疲惫感和一种濒临崩溃的虚无感彻底吞噬了他。坚持？为了什么？这个千疮百孔、被秘密和痛苦填满的家？这个正在一点点将他吞噬殆尽的深渊？
手机在口袋里又震动起来，屏幕顽强地亮着。这一次，是合伙人老赵的名字在闪烁。
陈默看着那闪烁的名字，眼神空洞。他不想接。他什么都不想做。他只想就这样沉下去，沉入无边的黑暗，永远不要再醒来。银行的查封？孩子的医药费？妻子的治疗？儿子的失踪？一切都毁灭吧！连同他自己一起！
震动停止了。但仅仅几秒后，又再次固执地响起。一遍，又一遍。
那持续不断的震动，像微弱的电流，刺激着他麻木的神经。它微弱，却顽强地存在着，像黑暗深渊里唯一不肯熄灭的、固执的萤火。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像一个世纪。陈默布满血丝的眼睛，空洞地转向那个还在震动的手机。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指尖颤抖着，终于按下了接听键。
“喂……”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
“老陈！是我！老赵！” 电话那头，老赵的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急切和一丝……兴奋？“你……你还在工作室吗？快！快看邮箱！那个……那个之前黄了的‘枫林苑’样板间项目！奇迹！奇迹发生了！甲方换了个新来的总监，看了我们最初被毙掉的那个方案，点名要我们做！合同！大合同！预付款明天就能到！老陈！我们有救了！‘默·空间’有救了啊！”
老赵的声音如同天籁，又像是从极其遥远的另一个世界传来，带着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陈默握着手机，僵硬地坐在地上，听着电话那头老赵激动到语无伦次的话语。枫林苑？那个他们倾注了巨大心血、却被甲方以“缺乏新意”为由无情毙掉的项目？预付款？合同？
一丝微弱的光，极其微弱，仿佛幻觉般，艰难地穿透了笼罩在他世界里的、厚重如铁的绝望浓云。
---
(http://www.220book.com/book/RWRE/)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