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卯时了，您都看一晚了。”雾曦端着一杯热茶，声音里满是心疼和担忧，“您这几天就没歇过，安抚灾民，亲自施粥，如今沈大人搜出了这些信件账簿。您好歹歇一晚再看啊。”
姜维桢头也没抬，指尖蘸着朱砂，在一本残缺的《青岚郡河工物料支用簿》上重重画了一个圈，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雾曦，点灯，再亮些。把沈大人从周砚礼书房里搜出来的那叠私信拿过来。”
雾曦连忙又点燃一支粗大的蜡烛，小心地挪近，然后将一叠略显散乱的信件放在姜维桢手边。烛光跳跃，映着姜维桢苍白而专注的侧脸。
她先拿起那本支用簿。这本册子记录混乱，多处涂改，显然被仓促处理过。但姜维桢的目光紧紧锁定在“糯米采买”一项上。
账目显示，去岁秋末至今年开春，为加固洛水堤坝，分三批共采买上等糯米一万石，耗银五万两。采买经手人署名：工部特派书吏王佑徽。
“一万石糯米…五万两…”姜维桢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前世记忆碎片翻涌——姜宁芙前世在大殿中曾嗤笑：“李微崇那蠢材，胆子倒肥，一万石糯米报上去，实际只用了不到一千石，还是掺了沙土的！省下的西万多两雪花银，倒有大半孝敬了本宫……”
账目上虚报了近十倍！姜维桢需要证实，她不能全然依赖前世记忆。
姜维桢立刻拿起沈寒下午初步清点县衙库房后呈报的单子。库房里只剩下一些劣质的沙土、碎石和少量朽木，根本没有大量糯米存放过的痕迹！那么，采买的一万石糯米去了哪里？凭空消失了？或是本就没有采买！
姜维桢的眼神锐利起来。她迅速翻找周砚礼的那叠私信。信件大多语焉不详，但其中一封写给“京中李姊”的信中。提到
“王书吏办事稳妥，采买、抵换诸事皆己办妥，姊所托‘土方’亦己备齐，只待开春浆砌。祈姊在京中多为周旋，事成之后，定有厚报。”
土方？备齐？前世李微崇贪墨就是用沙土冒充糯米！这土方，指的就是用来冒充糯米浆的沙土！而这批沙土，必然己经用在了堤坝上！
那么证据就在决口处的残骸里！那些被洪水冲垮的堤坝断面，必然能看出糯米浆的稀薄和沙土的痕迹！还有…前世有民夫在清理时挖出过带着特殊印记的石头。
“沈寒！”姜维桢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一种兴奋和急切。
“末将在！”一首抱剑守在门外的沈寒立刻应声而入。
“你今日亲自去过决口处，堤坝崩塌后的残骸，主要堆积在何处？尤其是那些巨大的条石、夯土块？”
“回殿下，决口巨大，崩塌的石料土块大多被洪水冲往下游，堆积在约下游百步外的一处洄水湾，淤泥极深。”
“好！”姜维桢目光灼灼，“立刻调集你手下所有能调动的人手，带上铁锹、绳索！连夜赶赴下游洄水湾！
仔细地挖！寻找所有从堤坝上崩塌下来的大型条石、青石！重点查看石头断裂面或表面，是否有粘合的灰白色浆状物残留！尤其是”
姜维桢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留意那些浆状物里，是否有特殊的印记！比如火漆印模压过的痕迹！工部监制重要物料，有时会用特制火漆印模在关键部位留下暗记！”
这是她前世模糊记忆里最后拼凑出的关键碎片！李微崇为了应付可能的抽查，在部分关键位置的糯米浆里，可能混入了带有工部特制印记的石块，以示真材实料！
洪水冲垮堤坝，这些带着印记的石头，就是铁证！
沈寒眼中闪过震惊，虽然不明白六殿下为何如此笃定，但这份清晰的指令和其中蕴含的可能性让她精神大振
“末将明白！这就去办！”沈寒毫不迟疑，转身大步流星而去。
姜维桢坐回椅子，心脏因激动而微微加速。她强迫自己冷静，目光再次投向桌上的信件和那本支用簿。王佑徽…这个经手的工部书吏是关键人证！此人现在何处？
她立刻提审了被单独关押、早己吓破胆的仓大使。一番威吓之下，仓大使抖如筛糠地供认。
“王书吏大约在堤坝决口前五日，说是奉李员外郎之命回京述职，匆匆离开了清平，之后再无音讯。”
时间点如此巧合，几乎是决口前就逃了！这更证实了李微崇和周砚礼等人的心虚！
“回京了？”姜维桢冷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沈寒的人找到物证，再加上周砚礼的口供，足够锁拿李微崇！王佑徽不管逃到天涯海角，本宫也要把你挖出来！
此时己天光大亮，姜维桢转了转疲惫至极的手腕，还不能休息，虽母皇让她带了一部分粮药前来，但她与沈寒是快马加鞭，轻装简行。
而这里的受灾群众比朝廷想象的还要多，她带来的那点粮食和药材根本撑不了多久。姜维桢唤来雾曦。
“派出去向邻近郡县购粮购药的人可有消息？还有查封城内粮商大户的私仓，查封结果如何？”
雾曦低声道：“沈大人的副将亲自带人去了刘新凤等几家大户的粮仓，只搜出些陈年杂粮，数量不多。
刘新凤一口咬定，洪水冲毁了她大部分存粮，只剩这些了。至于购粮购药的，尚无消息传回。”
“砰！”姜维桢一拳重重砸在桌面上，震得灯盏里的火苗剧烈跳动！陈粮？杂粮？又是这套说辞！
前世记忆里，姜宁芙也是靠着，抄没奸商囤积的粮食，才解了燃眉之急！而如今看来，那些粮食，本就是姜宁芙暗中操控，用来收买人心的！
“好一个洪水冲毁，好一个只剩这些！”姜维桢眼中满是冷意“刘新凤现在何处？”
“和其她几个乡绅，被拘在偏院厢房，派兵看守着。”
“带她过来！还有，把周砚礼也提来！”姜维桢的声音斩钉截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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