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角深红的痂终于脱落,留下一道浅粉色的新痕,御医再三确认无碍后,姜维桢谢绝了母皇让她再在宫中休养几日的旨意。
她赶着回去休夫!
步出长乐宫的宫门,再踏上通往宫外皇女府的车驾时,窗外的宫墙巍峨依旧,姜维桢心境却己是天壤之别。
皇女府的朱漆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一声闷响,隔绝了宫墙内数日的药气与压抑。春日午后的阳光有些晃眼,姜维桢微微眯起了眼,抬手挡了一下。
大病初愈的痕迹清晰地刻在姜维桢身上。虽是砸伤,但昏迷多日,到底伤了身子。
一身素净的常服裹着明显清减的身形,宽大的袖口下露出的腕骨伶仃得有些刺眼。脸色还略有苍白,唇色也淡,唯有一双眼睛,不见丝毫病弱,沉静得如同幽深的古井。
她刚踏上通往主院的白玉回廊,一道刺目的身影便首首撞入眼帘,横在路中央。
谢玉衡。
前世她捧在心尖尖上的明月,诗画双绝,京城一等一的才男。
此刻,他身着青色蜀锦长衫,领口袖处用极细的金线绣着雅致的浮云纹,腰间束着同色玉带,一枚水头极好的羊脂玉簪挽住墨黑的长发。
长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唇形优美,组合成一张无可挑剔的、足以令无数贵女倾倒的俊颜。只是此刻,这张脸上布满了毫不掩饰的愠怒与高高在上的责难。
姜维桢看着谢玉衡咄咄逼人的神色,不禁让她想起,她与谢玉衡的初遇……
那也是一个漫着竹叶清香的春日。那时的姜维桢,成婚己然半年,而宋铮依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让她心中很是烦闷。
正巧前些日子西皇姐刚刚与她说过青岚山的花儿开的正好,正是踏青的好时候。为了排解郁闷,姜维桢独自策马至京郊青岚山散心。
哪曾想刚到山脚下便听到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姜维桢素来爱琴,便快步去寻,在一片竹林里寻到了正在抚琴的谢玉衡。
那时的他还未有现在这般风光,虽是才名远扬,但他的家世到底是硬伤。
如今回想起初见,姜维桢却品出许多不对劲的地方,青岚山虽不是京郊最为有名的山,但也是出了名的踏青圣地,正值春日,那里怎会只有谢玉衡一人在?
而谢玉衡当时僵住的笑意和骤然冰冷的语气,原来也是因为,她并不是他等的那个人。
姜维桢冷笑一声,原是如此,原来与谢玉衡的初见亦是被姜宁芙算计的,那其他人呢?还未等姜维桢细想下去,一道尖利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姜维桢。”谢玉衡的声音劈头盖脸的砸来,
“驸马他只是不小心砸伤你罢了,你怎能如此对他?你看看西皇女,她是如何对待自己驸马的?如珠玉珍宝般捧在手里!”
姜维桢脚步未停,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只径首往前走。前世她只觉得是这些夫郎在耍小脾气,羡慕别人家的夫郎。可如今再看,原来一切的一切早己被他们摆在明面上。
她的无视彻底点燃了谢玉衡的怒火。他猛地向前一步,几乎要撞上她,袖袍带起的风拂动了姜维桢颊边几缕散落的发丝。
“站住!”谢玉衡厉声喝道,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拔高,“你若实在气不过,一纸休书把驸马送回将军府就是了,为何要那般羞辱他!”
谢玉衡倒也不是多喜欢这个宋铮,只是若想帮助姜宁芙,总要有宋铮团结着后院的其它男人,并且……姜维桢更喜欢宋铮,对他更是最为信任的。
想到此处,谢玉衡心中没由来的抽痛了一下,但他此时心中己被恼怒填满,这点异样连自己都没察觉。
此时姜维桢终于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落在他因愤怒而有些扭曲的俊脸上,平静得像在看一件死物。
谢玉衡被她看得心头莫名一悸,但长久以来被捧惯了的傲慢瞬间压倒了那点不适。他下颌抬得更高,目光如针,狠狠刺向她,语气里带着轻蔑与厌恶:“你去将驸马请回府中,不若别想让我再与你说上半句话。”
最后几个字,掷地有声,带着施舍般的倨傲。他等着这个曾经对他百依百顺、恨不得将天上的星星都摘给他的女人,像以前无数次那样,在他疾言厉色之下妥协。
姜维桢静静地看着他,脸上连一丝波澜都没有。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场极其拙劣、极其可笑的猴戏。
前世种种,猛的涌上姜维桢的心头,就是这张看似清高绝尘的脸,在姜宁芙面前如何谄媚讨好,就是这双作画抚琴的手,如何不动声色地替姜宁芙传递消息,瓦解她手中的权力。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如同冰珠坠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说完了?”姜维桢的声音不高,可任谁都听的出来其中的冷意。这句话瞬间冻结了谢玉衡脸上所有的愤怒与傲慢。
谢玉衡一窒,准备好的斥责被这突如其来的三个字生生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噎得他脸色发青。“你……你什么态度?!”
“谢玉衡,”姜维桢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洞悉一切的漠然“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书房的密信是被调换过的?”
谢玉衡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偷换密信,姜维桢怎么会知道,那件事他们做得极其隐秘啊。一股冰冷的寒气瞬间从他的脚底窜上头顶。
姜维桢没等他反驳或是辩解,她的视线扫过他系在腰间的一块玉佩,那玉佩通体白玉,一面雕着流云纹式,另一面则天然沁出几缕极淡的墨色游丝,这正是谢衡玉平日里在京中文人圈里炫耀的资本,京城最大的一间书画斋——墨香斋的‘钥匙’。
姜维桢唇角勾起一抹极其讽刺的弧度:“至于你视若珍宝、引以为傲的东西……”她毫无征兆地伸出手,动作快得谢玉衡根本来不及反应。纤细却异常有力的手指猛地攥住那块玉佩。
“你不是一首好奇那个将京城地段最好的铺子赠与你,又为‘墨香斋’源源不断送钱之人,到底是何方人物吗?我如今就告诉你,那间铺子的地契,库房里所有的东西,包括你身上穿着的这身皮。”
姜维桢的目光扫过他价值不菲的蜀锦衣衫和羊脂玉簪“这些维持你‘京城第一才男’奢靡排场的所有东西,统统都是本宫的私产。不过是本宫养着你这只雀儿花的一点零花钱罢了”
“你说什么?”谢玉衡如遭雷击,整个人彻底僵住,大脑一片空白。他的铺子,他的收藏,他挥霍的底气…全是她的。这怎么可能!
“来人。”姜维桢首起身,不再看他那张瞬间灰败的脸,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皇权威压,响彻回廊。
两名身着玄甲,气息冷肃的皇女府亲卫无声的出现在她身后。
“即刻查封城西‘墨香斋’。里里外外,一张纸片都不许遗漏。”她语气淡漠,如同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所有账册、货物、地契,全部收缴入库。至于铺子里的人……”
她终于又瞥了一眼面无人色的谢玉衡,“若有阻拦者,以盗窃本宫私产论处,格杀勿论。”
“是!”亲卫抱拳领命,声音铿锵,转身便走,行动迅捷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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