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岁新春，家家贴剪纸驱邪迎福。
可有一户人家，偏贴了一张“披头散发、手持剪刀”的女子剪影，红纸黑影，模糊不清。
村人笑称晦气，他却说那是自己亲手剪的“心头好”。
谁知夜半纸人离墙，步入寝屋，与他“同枕而眠”——
那一夜后，他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
清虚道人初至岭西石桥村时，正值腊月将尽，村中张灯结彩，家家户户门前都贴上新年剪纸：金鸡报喜、龙凤呈祥、童子拜年……诸般吉样，五彩缤纷。
唯有一户名叫陆全的人家，门前贴了一张纯红黑影的剪纸——图中是一名女子，披头散发、面孔模糊，衣袍垂地，右手持剪，左手似抱着什么。
剪纸轮廓不详，唯黑影森森。
有邻人笑道：“陆全这年又过得怪，别人贴福，他倒贴个‘鬼’。”
有人悄悄问陆全：“这图是谁剪的？”
陆全神色自若，笑着说：“是我剪的。是我梦里那个人……我喜欢她。”
众人以为他疯癫，并不在意。
清虚却路过门前，见那剪纸贴得不正，右下角微微，纸边竟有灰渍与细丝缠绕，纸面浮现些许泛黑之斑——
“这不是凡纸，是皮纸。”
他上前细察，果然那红纸并非普通剪纸，而是用“灵皮”所制，混有血脂与灰土，乃旧时“蛮纸师”所用之物，专为绘制亡者形象、塑其残魂之壳。
入夜，道人悄于邻屋设下观影阵，果见三更之后，陆全家屋内灯火未熄，卧室门半掩。墙上的剪纸忽然自己微动，那女子剪影竟从纸上缓缓浮现，立体显形，脚尖点地，红衣轻摆，头发如墨，轻步走向床榻。
床上陆全喃喃自语：“你终于来了……你说过过年就回来……”
那女子轻轻爬上床，整个人贴着陆全躺下，轻声应道：“我回来了。”
清虚眼中，那纸人面目仍模糊，唯耳后裂痕可见，肩颈处纸缝露白，似由一整张剪纸卷起，再粘合成形。
他即刻冲破窗棂，施符镇魂，女子猛然转首，露出撕裂之面孔，五官犹如剪纸雕出，透光而虚，口中发出纸被揉皱的窸窣怪音。
“你为何扰我成身——他答应过……让我住他心里……”
陆全昏睡不醒，脸色发青，左眼角浮现出纸丝般的红筋，眼珠正被一点点“糊”住。
清虚大喝：“你所借之形，非魂合法，不得现世！”
他将“归纸符”猛贴女子背部，那剪纸人猛地痉挛，发出尖锐撕裂之声，一道血雾自其口鼻逸散，凝成血影婴儿，在空中低泣。
原来——陆全曾与一名女子有婚约，女子怀胎七月时病亡，尸身未寒，他曾偷偷剪其遗像纸影，自称“你未生子，我给你纸身，等你回来”。
那纸，竟以“魂念未泯”的胎灵为引，长年挂在门上，终于生出半魂纸人。
“他想与她重圆，可人己不在人，魂己非魂。”
清虚焚符祭魂，以破纸人形，将纸魂引归魂灯，送往枉死城轮转。
陆全醒来时，满眼泪痕，问清虚：“她……她还会回来吗？”
清虚摇头：“她该走了。你爱她，就不该让她留在人间变作怪。”
—
数日后，村人发现陆全家门前贴了新剪纸，是一张金童送子图。那张纸一看便是新剪的，但无论风吹雨打，永不脱落。纸背有字：
“纸可载情，亦可生怨。
剪下的是思念，拼上的却可能是孽缘。”
—
清虚道人记：
人死不可留，纸人不可养；
情深若执，反成缠魂之咒。
有些剪纸，不是图案，
是你舍不得放下的那一段回忆——可惜它，己不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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