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农王宫,一夜之间,仿佛从盛夏跌入了寒冬。
首席顾问,乔治·德·拉特雷穆瓦耶家族在佛兰德的贸易网络一夜崩盘、濒临破产的消息,如同一道冰冷的寒流,瞬间冻结了宫廷里所有的虚伪与喧嚣。
朝会上,那些往日里像苍蝇般围绕着拉特雷穆瓦耶、奉上最甜美谄媚的贵族们,此刻都像是见了鬼一样,远远地避开他,交头接耳,目光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切割。
拉特雷穆瓦耶站在那里,肥胖的身躯第一次显得如此孤立无援。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曾经依附于他的权力藤蔓,正在一根根地、无情地从他身上剥离。
他赖以生存的土壤,正在变成一片流沙。
国王的书房里,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陛下!这是一个阴谋!一个针对您最忠诚的仆人的、恶毒的阴谋!”
拉特雷穆瓦耶再也无法维持他那标志性的、从容的微笑。他跪在地上,汗水浸湿了他华丽的丝绸领口,脸上满是惊慌失措的哀求。他语无伦次地描述着佛兰德市场上那个神秘的“东方富商”,将一切都归咎于敌对势力的恶意狙击。
然而,王座上的查理七世,根本没有在听。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面前那份由财政大臣刚刚呈上的、赤字惊人的财政报告。
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曾经对拉特雷穆瓦耶充满信赖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质询。
“所以,”国王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小锤,狠狠地敲在拉特雷穆瓦耶的心上,“你承诺过我的,用来组建三个新的皇家骑士团的经费……没有了?”
拉特雷穆瓦耶的哭诉,戛然而止。
他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终于明白,国王在意的,从来不是他的忠诚,而是他能源源不断供给王权的、那份雄厚的财力。
现在,他没钱了。
他也,没用了。
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在王宫的每一个角落蔓延。
而纪尧姆神父的情报网,则为这场瘟疫,送上了最致命的催化剂。
一个新的“神谕”,借由仆役的闲聊、卫兵的耳语、贵妇们下午茶会的窃窃私语,悄无声息地,传遍了整个宫廷。
“……听说了吗?最新的神谕……上帝对背叛者的惩罚,分为三步……”
“第一步,使其见证恐惧,如康白尼总督般,在幻觉中惊惧而亡。”
“第二步,使其财富化为尘土,如首席顾问大人般,一夜之间,万贯家财付诸东流。”
这个“神谕”,与己经发生的两件事,完美地、严丝合缝地印证在了一起!
它不再是空穴来风的传说,而成了一个正在应验的、恐怖的诅咒!
国王查理七世,正站在书房的窗前,他刚刚听完财政大臣关于国库空虚的、令人绝望的报告,心情烦躁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两个正在修剪花圃的园丁的对话声,清晰地飘进了他的耳朵。
“……第三步呢?第三步是什么惩罚?”
“第三步……是让其被最信任之人,亲手送入地狱……”
“轰——!!!”
查理七世的脑海里,仿佛有惊雷炸响!
他猛地后退一步,脸色煞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极致的恐惧!
深夜,国王的寝宫。
查理七世独自一人,他没有点灯,任由自己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总督的离奇暴毙……
首席顾问的财富化为乌有……
还有那个该死的、正在一步步应验的第三句神谕……
“被最信任之人,亲手送入地狱……”
他最信任的人是谁?
是拉特雷穆瓦耶。
那谁又是拉特雷穆瓦耶最信任的人?
是自己!
不!不!是反过来的!
是我,将会亲手……
一个恐怖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缠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他猛地意识到,这个“天谴”,也许不是冲着拉特雷穆瓦耶去的。
而是冲着自己来的!
圣女的亡魂,是在逼自己!逼自己亲手处决掉那个背叛了她的首席顾问!
如果自己不这么做……
那么,下一个轮到的,会不会就是自己?!
无边的恐惧,彻底吞噬了他最后一丝理智。他不能再等了!他必须在“天谴”降临到自己头上之前,主动完成这个“神谕”!
他发疯似的冲到床边,狠狠地拉响了那根召唤卫队的金铃。
片刻之后,王家卫队长,一个沉默寡言、只忠于国王本人的中年骑士,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单膝跪地。
查理七世站在阴影里,脸上的表情在月光下显得扭曲而又狰狞。
他看着自己的卫队长,用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嘶哑的声音,下达了一个冰冷的、秘密的命令。
“去,把乔治·德·拉特雷穆瓦耶,给我‘请’到地牢里去。”
“记住,”
“要让他,消失得像一个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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