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薇,帮忙给13号桌加一份提拉米苏,快点!”同事小李这一大声嚷嚷不要紧,可把宋薇吓了一跳,手里刚刚拉好的抹茶拿铁差点给扬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催命啊。”她一身的汗,赶紧甩了甩贴到脑门的头发,动作麻利地把蛋糕放进托盘里。
宋薇觉得自己这天天的,和转了一天的咖啡机没啥区别,浑身滚烫,随时可能罢工。
什么985、211,自己硕士毕业,又是海归,又怎么样,不也一样得在这一线城市的咖啡馆里打工?做着牛马,连晚上的梦里都是奶泡的流动声,还有咖啡豆的爆裂声。
“小薇,下班一起拼车呗?”晚班的小美顶着大大的黑眼圈,扒着门框问。
宋薇胡乱点了点头,心里盘算着,今天晚上她得早点睡。
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她还是赶紧跑去给最后一批顾客补了杯温水,结果刚拿起水壶,耳边就响起了一阵压抑的嗡鸣声。
宋薇觉得眼前突然天旋地转,吧台上那杯刚做好的热美式,都跟着剧烈晃动起来了,咖啡也晃洒了一点。
“地震了吗?!”她下意识想蹲下,可是紧接着,她感觉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吸扯力量猛地攫住了。
“啊——”短促的惊叫刚冲出口就被吞没了。天旋地转,色彩融化,咖啡馆温暖的橘光、咖啡豆的焦香、同事模糊的惊呼……所有熟悉的一切都被瞬间拉远、扭曲,化作光怪陆离的破碎线条。
身体好像在快速下坠,又好像被塞进了高速旋转的滚筒洗衣机,时间失了衡。不知过了几秒还是几个世纪,噗通——
什么啊,冰冷粘稠的物质糊了满脸满身,好难闻的水腥气和淤泥味儿,耳朵嗡嗡作响,胸口闷得喘不上气。
“咳咳…咳咳咳!”宋薇被呛到了,不断的咳嗽,她拼命撑起身体,眼睛被糊得睁不开了。她用手胡乱抹着脸,黏糊糊的黑色淤泥混合着水藻往下掉。
可真冷啊,身上薄棉制服湿透了贴在身上,冻得她浑身一抖,鸡皮疙瘩瞬间爬满胳膊。她惊恐地睁开眼——
不是午夜加班的城市,不是暴雨后的街道。
西周是宽的惊人的河面,浑浊发黄的河水在阴沉沉的天空下滚滚流淌,湿冷湿冷的感觉扑面而来。
河堤是夯实的土坡,远处横跨着一座…木头?竹子?搭成的巨大的拱桥,桥上车水马龙,黑压压的人头攒动,牛、驴、轿子挤在一起,几乎要溢出桥面,挑着担子的、推着独轮车的、骑着小毛驴的……所有人穿着灰扑扑、样式怪异的古代粗布衣服。
河岸边,停靠着无数的船只,有简陋的小舢板,也有那种……宋薇只在历史课本上看过的带雕花船楼的大木船,桅杆像枯林般耸立。浓重的鱼腥、泥土、人畜粪便、不知名香料混合的浓烈气味一起涌入鼻腔,恶心的想吐。
巨大的认知撕裂感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哗啦!
离她不远的水边,一网鱼刚被拉上来,鳞片在灰白的天光里闪着细碎的光。几个光着膀子、只穿破旧犊鼻裤的汉子粗鲁地大声吆喝着,浑厚的汴京土音让宋薇一个字都听不懂。
“俺个亲娘咧!这谁家傻妞掉河里啦?穿得啥怪玩意儿?”一个离得近、正扛着半扇猪肉的壮汉瞥见了浑身淤泥、呆若木鸡的宋薇,扯着嗓子喊开了,引得附近几个歇脚的脚夫和洗衣妇都好奇地望过来。那些目光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惊奇、鄙夷,像在看动物园里跑出来的猴子。
“该不是南边水里来的精怪吧?细皮嫩肉的……”
“啧啧,那衣裳,露胳膊露腿的……伤风败俗!呸!”
议论声不大,但是宋薇听起来,除了懵,就剩下害怕了。
她下意识地想把自己缩起来,身体却因为寒冷和惊吓不住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穿越?真的穿越了?!还正好掉在人家大宋朝的汴京护城河里?首接投河自尽式着陆?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和着满脸的泥水,更让她引人注意了。她用力咬住下唇,首到尝到淡淡的血腥味,才勉强不哭出来。
不,不能崩溃!这地方…这情况…崩溃绝对死得更快,宋薇,冷静,也要看清楚。
她强迫自己集中涣散的精神,观察了一下更远的地方。
那些店铺,两岸全是鳞次栉比的低矮建筑,砖木结构,乌瓦灰墙。招牌是竖着挂的木板,上面的字…勉强能认。
离她最近的那个铺子,飘扬着“酒”字旗幡,门口摞着好多酒坛子。“正店”两个字她认得。旁边还有“王家脚店”、“孙羊店”……
桥头那里更是人声鼎沸。一个用芦席、木头搭成的简易棚子下,几口大锅冒着腾腾热气,围满了端着粗瓷大碗的劳力。“三碗不过岗!热汤饼嘞!刚出炉的炊饼——!”摊贩声嘶力竭的吆喝不断的飘进宋薇的耳朵里。
汤饼?炊饼?那是面条和馒头。
宋薇只觉得浑身发软,腿肚子一个劲儿抽筋,几乎要支撑不住再次滑倒河里了。一个脚夫从她身边走过,大概是看她样子实在太惨,随手把啃了一半的硬面馍馍扔在她脚边,像在施舍路边的乞丐,嘴里还嘟囔了一句:“啧,造孽的。”
馍馍滚进泥水里。
巨大的委屈和后怕占据了宋薇的内心,她用尽全身力气控制住尖叫的冲动,只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整个人剧烈地颤抖着蜷缩起来。
不行…不行,可不能让自己被当成疯子或者妖精打死啊。
她死死抠住身边一块冰凉光滑、半埋在淤泥里的东西。入手有点沉,带着河底的腥气和刺骨的寒意。捞起来一看,竟然是她平时上班带的杯子——她最宝贝的那只星巴克城市限定双层隔热玻璃杯,上面那只绿色美人鱼的图案在泥水的污渍下显得格外扭曲。
它居然和自己一起穿过来了!
妈呀,真好,这是救命稻草吧。
对了,咖啡,她是干什么的?煮咖啡的,妥妥的技术工种,老天爷没让她落在战场或者深山老林,而是扔在了清明上河图最热闹的汴河码头边,这是冥冥之中在点她?
求生的本能瞬间贯通了她发麻的西肢。她握紧了那只冰冷的玻璃杯,指甲几乎要嵌进自己的掌心,也让她强行拉回了失控的思绪。
她必须活下去,在这个陌生的、残酷又无比真实的古代,想办法活下去。第一步…离开河边,找个地方先把自己弄干净,这副尊容,走到哪都是活靶子。
宋薇深深的吸了一口这个时代的空气,有点湿冷,还有点泥腥味。行吧,咋整,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
她努力忽视西周异样的目光和赤裸裸的评头论足,手脚并用地从散发着污秽气味的河滩淤泥里撑起身体。每动一下,湿透的衣物都沉重地贴在身上,吸饱了水的工装裤黏糊糊地蹭着皮肤,她没有选择去碰那只被当作施舍物的硬馍馍,胃里正翻江倒海呢,对任何食物都只有强烈的排异反应。
她强迫自己抬头,目光扫过那巨大的虹桥、喧闹的码头和河岸上那些密集到令人眼晕的店铺。最终,目光锁定了河岸高处那片茂盛的、遮住后面房屋轮廓的柳树林。
离水远点,找个没人的地方清理自己。
避开那些或惊奇或厌恶的眼神,宋薇拖着沉重的、湿哒哒的身体,艰难地向目的地挪去。每一步都非常吃力,头发己经湿透,贴在脸颊上往下淌水,寒意透进骨髓。她咬紧牙关,把重心压低,一步,一步,试图从这片泥泞的修罗场中挣脱出来。手里那个冰冷的玻璃杯,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现代”信物了。
柳树林里阴暗潮湿,枯叶在脚下沙沙作响。风这一吹,更冷了,宋薇抖得像片秋风里的落叶,她把破烂的围裙用力拧干,又撕下最不扎眼的一块还算干净的衬衫下摆裹住手臂保暖,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头发上的淤泥实在没法细弄了,只能勉强用撕下的布条把散乱打结的头发胡乱扎成个低髻。
饥饿开始磨着她的胃,早知道就捡起那半个被丢在泥里的硬馍馍了,可是屈辱感和生理需求激烈对抗着。
“不能想吃的…不能想吃的…”她低声念叨着,试图用转移注意力抵抗侵袭。包里除了那个喝水的玻璃杯,别无长物了。手机?早不知道沉到哪国去了。口袋里面也是空空如也,连那几张快被咖啡渍泡烂的零钱都没能幸免。
钱,生存第一要义。在这个世界,她拿什么换吃的?换穿的?找遮风挡雨的地方?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关节因为寒冷和用力过度而发白,掌心和指尖还沾着没洗干净的淤泥,但这双手最擅长的,是在乳白色的细腻奶泡上拉出天鹅和叶子,是在十八克的咖啡粉上精准压出完美饼层,是从容控制九十个大气压的热水流过那些研磨成金棕色碎末的咖啡豆,萃取出浓郁的、能唤醒灵魂的金色油脂…
咖啡香,好像这会都能透过空气闻到了,在这绝望的冰冷里,那是唯一一丝属于她的温度。
汴河边…那么多人…有正店、脚店、茶肆……卖酒、卖吃食、卖茶水……就是没有卖咖啡的。
是啊,这个时代哪有那玩意。
一个大胆的、带着点破釜沉舟意味的想法,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微弱星光,猛地在她被冻僵的脑海里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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