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的那句“想想怎么对付羊奶”又刺激到了宋薇。
连着几天出摊，那罐羊奶放在角落里，膻味还是很大，总在空气里若隐若现地飘荡。胡老三那边没什么消息，咖啡豆遥遥无期，眼前这杯“汴梁拿铁”的瓶颈，反倒成了最需要解决的具体问题了。
宋薇也尝试了几种方法，比如说，她把羊奶煮沸了又煮，膻味没减多少，奶皮倒是结了一层又一层，奶量也缩水得厉害。试着加一丁点盐，味道更诡异了。用柳枝蘸了糖浆搅进去，甜腻腻的膻，更让人反胃，自己都受不了，她甚至偷偷掰了一小块早上买的炊饼，揉碎了想当“增稠剂”，结果煮出来一锅糊糊。
“没用的。”胤禛那天收摊后，看着宋薇对着空瓦盆发愁的样子，淡淡的开口，“羊奶天生带着膻味，普通法子去不了根。想让它变得能入口，要么靠时间发酵做成奶酪，要么，就得用别的东西压住它。”
“压住它？用啥？”宋薇没好气地问，香料吗，那更贵好吗。
胤禛没有首接回答，目光投向了汴河上穿梭的船只，看着那些挂着异域旗帜的商船：“汴京汇聚西方奇珍，南方的茶叶，西域的香料，海外的珍品…总有些东西，能调和这味道。关键是要找对路数，还得…买得起。”
买得起三个字，是啊，多重要啊。
宋薇掂了掂钱袋，这几天生意稳定，攒下了几十文，够买几斤好米，可是想买“海外珍品”？做梦吧。
“香料太贵，茶叶也贵。”宋薇叹气，“难道真没别的法子了？”
“法子是人想的。”胤禛收回目光，看向宋薇，“汴京这么大，总有被遗忘的角落和便宜的路子。明天收摊早，带你去个地方。”
宋薇将信将疑。
第二天下午，日头还没偏西，胤禛果然来了。他换了一身更不起眼的灰布短打，像一个寻常的小工。两人收了摊，没往繁华的御街走，反而拐进了虹桥码头后面错综复杂的小巷。
巷子狭窄逼仄，地面湿漉漉的，弥漫着鱼腥、霉味和不知名的草药味。两旁的房屋低矮破旧，挂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招牌幌子，写着“波斯奇药”、“南洋香屑”、“旧物杂收”之类的字，字迹歪歪扭扭。
这里是汴京的“鬼市”外围，鱼龙混杂，卖什么的都有。
胤禛看着是熟门熟路的，七拐八绕，停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铺子前。铺面很小，连个招牌都没有，只在门口挂了个干枯的、形似松塔的植物。一个裹着头巾、只露出两只浑浊眼睛的老妇人坐在门口小杌子上打盹。
“买点调味的香屑。”胤禛开口，声音放得低缓。
老妇人眼皮都没抬，嘟囔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
胤禛从袖中摸出两枚铜钱，放在老妇人手边的一个破陶碗里。老妇人枯瘦的手指终于动了动，摸索着把钱收起来，这才慢吞吞地起身，掀开身后油腻的破布帘子，示意他们跟着进去。
铺子里光线昏暗，一股浓烈刺鼻味道扑面而来，熏得宋薇首皱鼻子。架子上、地上堆满了各种干枯的草根、树皮、干花、颜色古怪的粉末，还有一些装在陶罐里的油膏，看着就不像什么正经东西。
胤禛没去理会那些，首接走到最里面一个落满灰尘的小架子旁。架子上放着几个粗陶小罐。他拿起其中一个，拔开塞子，凑近闻了闻，眉头皱了皱，又放了回去。拿起另一个，再闻，还是摇头。
宋薇在旁边看得莫名其妙。这是在闻什么？
终于，胤禛拿起了角落里面一个最小的、几乎被蜘蛛网盖住的粗陶小罐。罐子很小，只有拳头大，他吹掉灰尘，拔开塞子，这一次，他没有立刻凑近，只是用手轻轻扇了扇气味。
哎哟，有点淡淡的类似松针混合着柑橘的清新香气，在铺子里浓重的怪味中透了出来，还挺好闻。
胤禛的眼神微亮，把罐子递给了宋薇：“你闻闻。”
宋薇疑惑地凑近罐口，小心地吸了吸鼻子，一股清冽有点苦涩的木质香气呢，瞬间让她昏沉的头脑都清醒了几分。这味道…有点熟悉，可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是什么。
“这是…”宋薇看向胤禛。
“乳香树脂，最下等的碎屑。”胤禛压低了声音，“这东西本身味道很冲，但极其微量地加入奶里，能神奇地压住膻味，还能添点独特的香气。关键，它便宜。”
“多便宜啊？”宋薇心动了。
胤禛拿起了小罐，走到门口，老妇人浑浊的眼睛瞥了一眼，伸出两根手指。
“二十文？”宋薇觉得肉疼。
老妇人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嗬”，摇了摇头。
胤禛禛又摸出五枚铜钱，加上之前的，一共七文，放在破碗里。
老妇人这才点了点头。
七文钱，换了一小罐散发着清冽松木香的乳香碎屑，还行吧。
宋薇把它当宝贝似的揣在怀里，回去的路上，胤禛才简单解释：“乳香在古方里常用来熏香避秽，少量入药。用它压膻是偏方，富贵人家嫌它廉价不上台面，鬼市里反倒能找到。”
回到了破棚子里，宋薇立刻动手试验，她小心的取了一小撮，真的只是一小撮，比米粒还小的乳香碎屑，丢进煮沸的羊奶里，这东西融化得很快，那股清冽的松木柑橘香立刻散开。宋薇屏住呼吸，等奶稍微凉了一些，舀起一点点尝了尝。
膻味…真的淡了，虽说还是有那么一点属于羊奶的特质，至少没那么冲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苦、回甘的木质香气，混合着奶香，有点怪怪的，但是喝起来是绝对可以接受的。
“呀，成了！”宋薇惊喜地看向胤禛。
胤禛也尝了一点，点了点头：“勉强能用。记住，量要少。多了味道就毁了，还会发苦。”
“汴梁拿铁”的羊奶难题，终于被鬼市里七文钱的乳香碎屑，砸开了一道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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