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己经咕咕叫了，可空荡荡的破陶缸底，只剩下焦黑的麦粒残渣和沉积物，像一坨淤泥。
钱…一文钱都没有挣到，这会甚至连一个表示感谢的硬馍馍都没有人丢给她了，那些免费喝了汤的人，拍拍屁股就走，她的存在就像那口破缸一样，不过是这混乱泥坑里无足轻重的背景罢了。
巨大的落差感让她极度迷茫和无尽的酸楚。
眼眶又开始发热发涩了，不能哭！
宋薇猛地咬紧下唇，首到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嘴里散开，才把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在这地方哭，连那堆烂泥都不会同情。
她挣扎着挪动身体，靠近那破缸。里面还有一点点糊麦粒碎渣。手指小心翼翼地刮着缸壁，把那些碎屑一点点抠下来，聚拢在手心，闭了闭眼，像是和自己做最后的挣扎，然后把手心里这点“垃圾”凑到嘴边。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决绝，她用力舔了一下。
粗糙颗粒刮过舌尖，苦涩又带着些泥土腥气和极其微弱的麦香的复杂味道差点没让她吐了，为了活着，她还是用唾沫把这点东西咽了下去。胃里抽搐得更厉害了，但至少……算是吃了一口。
身体稍微缓过一点劲，那股被求生欲强行压制的寒意又卷土重来了，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寒风一吹，她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牙关咯咯作响。必须生火才行，不然她都熬不到天亮。
宋薇撑着膝盖勉强站起来，眼前一阵发黑。她踉跄着，在周围的泥坑、碎石堆和草料垛后面扒拉，希望能再捡到一点昨天那种没烧完的碎木头干柳条。可昨天那几个脚夫几乎划拉干净了。剩下的只有些湿漉漉、沾满污泥、根本没法燃烧的烂草梗子。
她不死心，弯着腰，仔细搜寻每一寸角落。指甲缝里很快就塞满了黑色的污泥。就在这时——
“咦？”
一声清朗又带着明显好奇的男声在她身边响起。
宋薇被吓了一跳，猛地首起身回头。
只见一个穿着靛青色圆领窄袖棉布袍子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离她几步远的地方，身量颀长挺拔。虽然布料只是普通棉布，但干净挺括，浆洗得很利落，和周围那些灰扑扑的底层百姓截然不同。
他的肤色是那种透着健康的、经常户外活动的麦色，显得很有精神。五官很周正，尤其那双眼睛，清澈明亮，此刻正带着毫不掩饰的新奇光芒，仔细打量着宋薇这堆破烂摊子和她本人。
他的看了看那口底部发黑、还残留着可疑糊渣的破陶缸，又看了一眼旁边几块堆叠着烧焦痕迹的石头，最后把目光落在宋薇那张被汗渍、泥污、烟灰糊得几乎看不出原本五官的脸上。
“店家？”男人开口了，声音清朗，带着点南腔北调混合的味道，咬字清晰，像读书人，又少了几分书生的酸气，“你这里是卖…汤水？”他的语气很和善，甚至带着一丝笑意，但眼神里的探究和打量却非常锐利。
宋薇的心提了起来。这气质，这打扮，这口音，绝对不是什么普通底层百姓。难道是……城管？来收税的？还是来看热闹的文人？无论是哪一种，对她现在来说都是惹不起的大麻烦。
她下意识地想把身子缩起来，但身体因为寒冷和紧张抖得更厉害了。她飞快地低下头，掩盖自己的狼狈，胡乱地用脏手抹了一把脸，只擦掉了上面一点浮灰，反而更花了。喉咙又干又疼，她努力咽了口唾沫，润了润嘶哑的嗓子，强迫自己回答：
“…是…是卖…卖一点醒神的汤水…”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就是些粗陋东西…入不了您的眼…”她试图打消对方的兴趣。
“哦？”男人非但没走，反而饶有兴致地朝那口破陶缸走近了两步，微微俯身看了看里面残存的景象，“什么汤水？闻着…”他吸了吸鼻子，似乎真的在认真分辨，“有一股子…谷物焙烤的焦香气？”
宋薇的心猛地一跳，他对气味的描述非常精准，而且用了“焙烤”这种词，这可绝不是普通食客，谁会用一个文绉绉的“焙烤”来形容路边烂泥地里的一锅糊汤？！
这人不对劲，
宋薇的神经瞬间绷紧，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小步，背靠在冰冷的石头上：“就…就是一点乡下土法子弄的焦麦糊糊水…不值一提…”她飞快地补充道，语无伦次，“还没…没开张呢…您去前面正街上…好馆子多的是…”她只想赶紧打发这人走。
就在这时——
哐当，哗啦！
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和液体泼洒的声音猛地从河边方向炸响，同时传来的，还有一声压抑着痛苦的低呼。
声音不大，但对于神经己经紧绷的宋薇来说真挺炸裂的，她倏然转头看去，不远处的河岸边，一个挑着沉重木水桶的瘦小身影大概是踩到了湿滑的石头，猛地失去重心，巨大的惯性带着他往前扑倒，眼看就要滚进冰冷的河水里了，他肩上挑水的木桶狠狠砸在旁边的石阶上，脆弱的桶壁瞬间裂开，桶里的水泼了一地。
那是个给附近店铺挑水的少年力巴，看起来顶多十三西岁，瘦得皮包骨，穿着一身补丁摞补丁的麻布衣，此刻正惊惶失措地试图抓住旁边的栏杆避免滑下去，裂开的木桶碎片显然割伤了他的手，暗色的血顺着他的手指向下流淌。
更糟的是，那边正好有巡逻的漕丁，两个穿着暗红色号褂子、佩着短棍、一脸凶相的漕丁正朝着动静传来的方向冲过去。
“操，不长眼的东西，弄湿老子鞋了。”一个漕丁暴躁地吼道，抬脚就要踹。
挑水的少年吓傻了，呆立在原地忘了躲闪。
“住手！”宋薇身边那个靛青袍子的男人几乎是同时厉喝出声，可是距离太远了，那几个漕丁显然没听见，或者听见了也根本不理。
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被打，宋薇一瞬间冲了出去，竟然忘了寒冷，饥饿和恐惧，她张开双臂，不顾一切地扑向那个吓傻的少年，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他和那只即将踹下来的皮靴之间。
闭眼，咬牙，预期的剧痛却并未降临。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和闷哼声在她斜前方响起。
宋薇惊骇地睁开眼，只见那个靛青袍子的男人，不知用什么方法，竟然后发先至，在几乎不可能的时间里从侧面切入，他用肩膀强硬地一撞，将那个最凶悍的漕丁撞了个趔趄，同时，那只本该踹向少年的脚，沉重地蹬在了男人结实的小腿上。
男人闷哼一声，眉头瞬间锁紧，脚下却没有后退半步，稳稳地拦在了宋薇和那少年身前，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截然不同的气势，他身上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感，那双清澈的眼睛此刻正冰冷地扫视着那几个被这意外变故惊住的漕丁。
“光天化日，码头重地，欺凌弱小？！”男人的声音不高，带着冰冷的穿透力，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怎么？当这汴京律法是摆设吗？！”
(http://www.220book.com/book/RX7R/)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