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婶那声撕裂夜色的哭嚎撞进厂院时，苏念指尖捏着的半粒硅藻壳“啪”地碎成齑粉。淡金色粉尘从她指缝簌簌飘落，混着农机站仓库浓重的铁锈味，在她脑海里搅成一片猩红。
“念丫头！快去！你爹在农机站让人扣下了！”张婶连滚带爬扑到跟前，泥浆糊了满脸，“说是…说是你们厂的零件害人！王技术员手都废了！”
陆沉舟一步上前截住张婶摇晃的身体，声音沉得压住所有骚动：“说清楚，什么零件？”
“传动轴！”张婶抖得筛糠似的，“装上去就崩了，铁片子飞出来割了王技术员的手筋！血…血喷得老高！”
苏念猛地闭眼又睁开，【信息洞察Lv2】在视网膜上炸开蜂窝状的微观图像——正是氢氟酸腐蚀金属后特有的气泡结构！她拔腿就往外冲，军绿色解放鞋碾过沾着蓝漆的保险丝，碎屑迸溅。
农机站困局
县农机站仓库像个巨大的钢铁坟场。断裂的拖拉机传动轴像一具被肢解的骸骨横在中央，金属断面在惨白灯光下闪着獠牙般的寒光。苏建国被五六个青工围在中间，裤腿上沾满油污，脸色灰败如灶膛冷灰。王技术员瘫坐在墙角条凳上，右手裹着厚厚渗血的纱布，整个人疼得蜷缩发抖。
“苏建国！今天不赔五千块医疗费加设备损失，别想出这个门！”站长姓刘，矮壮身材堵在仓库入口，手里铁扳手哐当敲在门框上，震得梁上灰絮簌簌往下掉，“白纸黑字！零件是你们青山厂供的货！编号SB107！”
苏念拨开人群冲进去，第一眼就看见仓库高处那扇积满油垢的气窗。一只拇指大小的金属蝎子别在窗棂锈铁上，蝎尾淬毒的尖针，正对着父亲佝偻的后心。
“爹！”她一把扶住苏建国发颤的胳膊。
“念念…”苏建国嘴唇哆嗦着，浑浊的眼珠里全是惊惶，“咱家厂子…没做过这种害人的东西啊…”
陆沉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苏念身后，目光鹰隼般扫过断裂的传动轴，又精准地落向刘站长手里抖动的进货单。“经纪人签名，赵金水？”他指尖点在单据末尾那个歪扭的签名上，“如果没记错，这位赵保管十天前就辞职去省城了。”
刘站长冷笑：“辞职就能撇干净？他经手入库的货！白纸黑字盖着你们厂的章！”扳手又重重一敲，震得人耳膜发麻。
仓库里阴风打着旋。苏念松开父亲，一步步走向那截断裂的传动轴。她蹲下身，指尖尚未触及冰冷金属，【信息洞察Lv2】己如精密探针刺入断面——
微观战场
视野骤然坍缩，跌进放大千倍的金属深渊。
灰白色的基体上，无数蜂巢状孔洞狰狞毕露，孔壁残留着暗红胶泥的腐蚀痕迹。硅酸盐骨架在酸蚀下崩解成絮状残渣，几粒的淡水硅藻壳嵌在裂缝里，像误入战场的异域来客。能量标记在几处孔洞边缘闪烁：【氢氟酸蚀刻残留，浓度7.8%】、【火山灰黏合剂基底，混合红壤硅藻】、【浇铸温度不足，气孔率超标】……
这不是青山厂工艺。是谋杀！
“传动轴断裂，因为它是劣质浇铸的冒牌货。”苏念的声音在死寂的仓库里异常清晰。她捏起一块指甲盖大的碎片，迎着灯光举起，“真火用高炉铁水离心浇铸，断面细密均匀。”碎片在她指尖转动，蜂窝状的孔洞在光线下暴露无遗，“假货用泥范土法，浇铸温度不够，气孔多得能插秧！再掺上氢氟酸胶泥——”她指尖猛地发力，碎片“咔嚓”裂成两半，“就是等着它在高负荷下粉身碎骨！”
满室皆惊。王技术员盯着那蜂窝状的断面，裹着纱布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至于证据…”苏念摊开掌心，露出从印刷机轴承凹槽和传动轴断口分别刮下的微量胶泥残渣，“刘站长，劳驾端盆清水。”
水盆端来，清水映着顶灯光晕。苏念将两小撮暗红残渣分别弹入水中。奇迹发生了——左侧残渣迅速析出丝缕白烟，水面浮起细密气泡；右侧残渣却只缓慢晕开淡红，毫无反应。
“左边是从传动轴上取的，掺了氢氟酸，遇水剧烈反应。右边是我们厂印刷机轴承里发现的未掺酸基料。”苏念抬眼，目光利箭般射向刘站长，“害人的是左边这种。而它的原料——”她捻起水中一粒几乎看不见的硅藻壳，“含有淡水硅藻。我们县只有青河入海口才有这东西。”
陆沉舟的声音如冰凌坠地：“仿冒团伙的加工点，就在青河入海口附近。”
仓库里落针可闻。刘站长张着嘴，铁扳手“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暗蝎之踪
回程的土路颠簸得能把人五脏六腑都甩出来。苏建国蜷在拖拉机后斗，裹着陆沉舟脱给他的外套，昏昏沉沉睡着了，眉头依旧紧锁。苏念和陆沉舟并排坐在车斗前沿，夜风裹挟着河口的咸腥气扑面而来。
“赵麻子供出的‘蝎子刺青’，和仓库气窗上别的金属蝎子，是一路人。”苏念迎着风，声音压得很低，“赵金水十天前突然辞职去省城，时间刚好卡在仿冒零件入库后。他才是埋得最深的那颗钉。”
陆沉舟从贴身衣袋取出那截胶泥管。管底烙着的俄文字母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苏霍伊Д-6钻井平台。俄属远东海域的东西。”他指尖着凹凸的铭文，“能搞到这种级别钻井废料的，全省屈指可数。林耀东的南洋林氏算一个，省外贸厅的批条就是通行证。”
拖拉机猛地碾过一个土坑，剧烈颠簸。苏念一把抓住车斗边缘稳住身体，脑海深处却仿佛被这颠簸震开一道裂隙——前世破碎的记忆碎片翻涌而上：拍卖会上林耀东举牌时袖口一闪而过的金光；父亲呕血倒下时林耀东镜片后冰封般的笑意；还有…还有那只曾在她濒死视野里摇晃的金色蝎子领带夹！
“虎口刺青…金属蝎子…”苏念喃喃自语，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窜上来，“林耀东身边那个从不离身的保镖！右手虎口就有蝎子刺青！前世…是他把抵押商标的合同递给我爹的！”她猛地抓住陆沉舟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肌肉里，“仿冒零件、印刷机破坏、赵家父子…全是林耀东在幕后操控！他要彻底毁了青山厂，再像秃鹫一样扑下来捡走商标！”
陆沉舟反手覆住她冰冷颤抖的手，掌心滚烫。“青河入海口。”他声音沉稳，压住苏念翻腾的惊悸，“仿冒加工点是唯一的突破口。找到它，就能抓住林耀东的尾巴。”
夜色如墨，拖拉机突突驶向青河方向。远处河口方向，几点渔火在黏稠的黑暗中明灭不定，仿佛巨兽潜伏的眼。
下集预告：河口暗窟现端倪，双蝎合围锁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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