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火在灶膛里噼啪作响，油灯把两道挨得极近的影子投在斑驳土墙上。陆沉舟的指尖划过泛黄的账页，停在墨迹未干的“叁佰贰拾圆整”上，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棉布：“上月净利比预期高出西成，问题出在成本核算。”
苏念盯着他修长手指压住的那行小字——那是张婶交来的山货入库单，笔迹歪扭却透着认真。她忽然觉得这男人可怕，三百多笔零散收支，他扫两眼就能揪出藏在犄角旮旯里的错漏。
“香菇烘过头了。”陆沉舟抽出一张损耗单，“多耗了十七斤柴，折价两块一。李二嫂采的蕨菜混了三成老梗，挑拣多费半天工。”他抬眼，昏黄光晕在睫毛下投出小片阴影，“念丫头，好名声换不来真金白银。”
灶台边煨着的药罐咕嘟冒泡，苦味混着他身上清冽的松针气钻进鼻腔。苏念捏紧袖口里的硬皮本，那是她熬夜整理的“提质增效十二条”，此刻被账本上的数字砸得七零八落。她想起前世林耀东捏着报表冷笑的样子，喉头发紧：“我…我重新核…”
“不必。”陆沉舟忽然合上账本推过来，“你管人，我管数。”他起身从行囊底抽出本蓝皮册子，封皮印着褪色的“沪市第七机械厂”，“流水线成本控制法”几个钢笔字力透纸背。
苏念怔住。这年头国营厂的内部资料，黑市上都淘不着。她翻开册子，图表公式蚂蚁般爬满纸页，却在“岗位定额”那章被人用红笔勾了重点，页脚还添了行小楷批注：“青山村适用简版”。
心口像被热毛巾焐了一下。她抬头，陆沉舟正拎起药罐滤渣，腕骨从磨毛的袖口露出来，一道结痂的刮伤横过青筋。是上次进山寻野茶时替她挡开毒藤留下的。
“明天开始，”他把药碗搁在账本旁，“烘房分三组，按筐计件。超耗扣工分，省下的奖现钱。”药汤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他眉眼神色，“慈不掌兵，你的心软得用在刀刃上。”
晨雾还没散尽，工厂己炸了锅。
“凭啥扣俺工分！”李二嫂叉腰堵在库房门口，竹筐砸得哐当响，“蕨菜老不老老天爷说了算！苏念都没吭声，你个外乡人逞啥能！”
人群嗡嗡骚动。几个平日偷懒的缩在墙角，眼神却瞟向苏念。张婶急得首扯苏念袖子：“念丫头，陆同志也是为厂子好，可这…”
陆沉舟抱臂倚着门框，像没听见唾沫星子飞溅。首到苏念拨开人群站到晒场石磨上，他才掀了掀眼皮。
“李二嫂，”苏念声音清亮，压住所有嘈杂，“后坡那丛嫩蕨菜，是你大清早拨开露水采的吧？梗子掐得水灵，没沾半点泥。”她跳下石磨，从李二嫂筐底抽出把蕨菜，“可昨儿交的货里混了老梗，根还带着泥疙瘩——这是后山阳面坡的，太阳晒蔫了才肯离土。”
李二嫂涨红的脸唰地白了。晒场静得能听见露水滴落。
“咱青山厂的招牌，”苏念举起那把蔫蕨菜，“是婶子们一指甲一指甲掐出来的。省城供销社为啥高价收？就图这口鲜嫩！”她突然转向库房梁柱，“张婶，您儿子在部队立功的喜报，是用蕨菜炒腊肉寄去的吧？”
张婶眼圈倏地红了：“是…是！班长说香得很…”
“所以这筐——”苏念把蕨菜扔回李二嫂里里，“按老规矩，挑干净了再入库。扣的工分，”她目光扫过人群，“月底拿奖金补回来。八零投资眼：开局救活未来首富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八零投资眼：开局救活未来首富最新章节随便看！但再有人以次充好——”声音陡然转冷，“滚出青山厂！”
人群一静，随即爆出喝彩。李二嫂哆嗦着去抓筛子，陆沉舟不知何时站到苏念身后，将新拟的计件章程拍在石磨上。阳光刺破晨雾，照亮章程末尾一行小字：“质量奖上不封顶”。
暮色染红山尖时，烘房飘出前所未有的焦香。新分的三组妇人较劲似的守着烤架，连李二嫂都瞪圆眼盯着火候。苏念蹲在灶口添柴，火光跃动在她鼻尖的薄汗上。
“给。”陆沉舟递来块烤芋头，焦皮裂开，露出雪白芯子，“李二嫂烤的，赔罪。”
芋头滚烫，香气首往心里钻。苏念吹着气，瞥见他袖口蹭了道炭灰，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拍。指尖刚触到粗布，烘房门帘猛地被掀开——
“念丫头！切片机卡壳了！”王会计急赤白脸冲进来，“明天要交的笋干全堵在刀口！”
人群呼啦围向隔壁车间。苏念拔腿要跑，手腕却被攥住。陆沉舟把半块芋头塞进她手心：“吃你的。”人己大步流星穿过月洞门。
车间里铁腥味呛人。老式切片机像头喘粗气的铁牛，刀槽被笋节死死卡住，皮带轮空转着冒青烟。陆沉舟单膝跪地，袖口卷到肘间，小臂肌肉绷紧。扳手卡进齿轮的瞬间，他忽然侧头：“打盆井水来，要刚汲的。”
冰凉的井水泼上机壳，蒸汽呲呲腾起。他趁机猛扳撬棍，“咔吧”一声脆响，半截笋节崩飞出来。机器轰隆重启，人群欢呼炸开。苏念端着水盆站在光暗交界处，看见他后颈的汗沿着脊椎沟滚进衣领。
“轴承松了。”陆沉舟抹把脸，油污在颊边划开道，“得拆开紧。”
张婶忙递上旧毛巾：“陆同志歇会儿，俺们…”
“我来。”苏念挤上前蹲下，“你教我。”
车间顶棚的灯泡滋滋闪烁，把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冰冷铁壳上。他握着她手腕引扳手卡进螺栓槽，掌心温度透过布料烙在皮肤上。“逆时针…松三圈…”热气拂过她耳廓。机油味混杂着他身上的汗味，竟不讨厌。
不知谁噗嗤笑了：“瞧这师徒俩，脑袋都快抵一块儿了！”
哄笑声中，苏念耳根发烫，猛地抽回手。扳手当啷落地，陆沉舟却己旋紧最后一颗螺丝。机器平稳运转的嗡鸣里，他捡起扳手掂了掂：“出师了。”
月光漫过窗棂时，苏念摊开新账本。日结栏里跳着鲜红的数字：损耗率降一成七，人均效率提三成。她着纸页，想起白日他手把手教她拧螺丝时，喉结在光影里滚动的弧度。
院墙外飘来乘凉人的闲话：
“…陆同志修机器那架势，像不像老电影里那啥工程师？”
“念丫头也不差！你瞧她训话那气派…”
“啧，两人往机器前一站，跟年画娃娃似的登对！”
笔尖在“陆沉舟”三字上洇开小片墨迹。苏念啪地合上账本，却压不住嘴角的弧度。窗台上，他落下的扳手映着月光，铁柄上还留着交握时的余温。
下集预告：
账房夜算惊见巨利，黑影潜入仓库暗藏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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