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思室”里的声音，最终化为一声撕心裂肺、又戛然而止的惨嚎，如同被掐断脖子的鸡。随后，是死一样的沉寂，比堡垒外呼啸的风雪更令人窒息。这沉寂顺着冰冷的钢铁通道蔓延，压在每个知情者的心头。恐惧，如同无形的冰霜，冻结了某些阴暗角落里的蠢动。
屠夫带着一身浓重的血腥气和汗味走进指挥室，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残留着一丝执行命令后的冷酷。
他走到罗淡月面前，声音沙哑：“老板，问出来了。叫‘鼹鼠’，燃钢外围的杂鱼。上线是‘独眼’，燃钢二队的小头目，通过旧货市场的一个杂货铺传消息。那铺子，天亮前会消失。”他顿了顿，补充道，“那小子最后嚎了一嗓子，说燃钢的大队人马……就在风雪后面，等着信号。”
情报得到了，代价是堡垒内部刚刚凝聚起的一丝人心，又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霾。罗淡月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眼神更冷了几分：“知道了。尸体处理干净。消息……可以‘适当’地漏一点出去。”
堡垒在一种高度紧绷的寂静中迎来了倒计时第70天的黎明——如果这铅灰色、风雪未歇的天色能被称为黎明的话。
陈星面前的监控屏幕突然闪烁起刺目的红光！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指挥室的死寂！
“警报！警报！大量热源！高速移动！距离入口……三公里！数量……二十以上！雪地摩托为主，后面有履带车辆轮廓！速度极快！预计十分钟内抵达！”陈星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尖利，手指在键盘上疯狂敲击，试图锁定更清晰的热成像信号。
来了！燃钢的主力！比预想的更快，更凶猛！
罗淡月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电扫向雷烈和屠夫！
“按预案！各就各位！准备接敌！”她的声音如同冰面开裂，清晰而冷硬。
整个堡垒瞬间活了过来！或者说，瞬间化身为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钢铁刺猬！沉重的脚步声、武器碰撞声、金属闸门关闭的闷响、通讯频道里急促而简短的确认声……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大战将至的、令人心悸的轰鸣！
入口坡道深处，第二层隘口的死亡陷阱后面。雷烈如同与冰冷的机枪融为了一体，头盔下只露出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他身边只剩下一个助手（另一个被派去检查诡雷），两人屏息凝神，手指稳稳搭在扳机上。通道里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和尚未散尽的血腥味，那是昨夜探路者留下的印记。空气中，死亡的气息浓得化不开。
外面，引擎的咆哮声由远及近，如同野兽的怒吼，迅速压过了风雪的嘶鸣！雪亮刺眼的车灯光柱穿透风雪，在入口坡道上乱晃！
“轰隆！”
一声巨响！入口处临时设置的第一道路障——几根粗大的、布满尖刺的合金拒马，被一辆改装过、车头焊着厚重犁铲的雪地卡车蛮横地撞开！碎片西溅！
“冲进去！杀光！抢光！”一个嚣张到极点的咆哮声通过扩音喇叭在风雪中炸响！是“独眼”！燃钢二队的头目！
十几辆雪地摩托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引擎嘶吼着，卷起冲天的雪浪，紧跟着破障卡车冲下入口坡道！车上的暴徒挥舞着砍刀、霰弹枪、自动步枪，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后面，几辆加装了钢板和机枪塔的履带式装甲车（更像是民用车粗暴改装）也缓缓压了上来，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堡垒深处！
亡命徒的洪流，带着贪婪和毁灭的气息，汹涌地灌入堡垒狭窄的咽喉！
“稳住！”雷烈的声音在头盔通讯器里低沉如铁，“放近打！”
冲在最前面的几辆雪地摩托，仗着速度快，几乎眨眼间就冲过了昨晚探路者毙命的位置，车轮碾过地面上尚未清理干净的血污和碎肉！车手脸上带着残忍的兴奋，枪口己经指向通道深处！
就在他们冲入隘口最狭窄处、暴露在交叉火力正下方的瞬间！
“打！”雷烈一声低吼，如同惊雷！
“哒哒哒哒——！！！”
两挺通用机枪再次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火舌喷吐！密集的弹雨如同钢铁风暴，瞬间将冲在最前面的两辆雪地摩托连同上面的骑手撕成了燃烧的碎片！人体和金属零件混合着鲜血在狭窄的通道中疯狂抛洒！后面的摩托猝不及防，撞上燃烧的残骸，瞬间人仰马翻！惨叫声、咒骂声、爆炸声混作一团！
“轰！轰！轰！”
通道顶部和两侧墙壁预设的遥控定向雷被同时引爆！预置的破片和钢珠如同死神的镰刀横扫！狭窄的通道瞬间变成了血肉磨坊！冲进来的燃钢暴徒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成片倒下！残肢断臂飞舞，鲜血将冰冷的墙壁和地面染成了刺目的猩红！
“机枪！压制！压制那个火力点！”独眼躲在破障卡车后面，气急败坏地嘶吼！他带来的装甲车上的机枪塔终于开火了！
“咚咚咚咚——！”
大口径机枪的沉闷轰鸣响起！子弹如同冰雹般砸在雷烈藏身的机枪堡垒掩体上！厚重的沙包和钢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碎屑纷飞！压得雷烈和助手几乎抬不起头！
“火箭筒！给老子轰掉它！”独眼疯狂叫嚣！
一个扛着RPG火箭筒的燃钢暴徒刚在装甲车后面露头！
“砰！”
一声清脆而致命的枪响！来自通道侧上方一个极其隐蔽的射击孔！那个扛着RPG的家伙脑袋猛地爆开一团血雾，尸体软软栽倒！
是屠夫！他亲自带着狙击小组，占据了预设的高点！
“干得漂亮！”雷烈在通讯器里低吼，抓住对方火力被短暂压制的空隙，猛地探身！
“哒哒哒！”一个精准的点射，将装甲车机枪塔后面的射手打得身体一歪！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隘口狭窄的空间成了双方绞杀的角斗场！燃钢仗着人多势众和装甲车的火力，不顾伤亡地往前冲！雷烈和屠夫的人则利用地利和预设工事，顽强地阻击！
子弹在通道中尖啸着对射，打在金属墙壁上迸射出刺眼的火花！手雷爆炸的火光和气浪不断闪现！硝烟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几乎令人窒息！惨叫声、怒吼声、垂死的呻吟声，在钢铁通道中回荡，形成一曲地狱的交响！
不断有燃钢的暴徒倒下，尸体堆积，几乎堵塞了通道！但后续的人踏着同伴的尸体和血泊，依旧疯狂地冲击！
雷烈身边的助手被一颗流弹击中肩膀，闷哼一声倒了下去，鲜血瞬间染红了半边身体！雷烈看都没看，单手更换弹链，动作依旧稳定，眼神冰冷如铁，继续用精准的点射收割着冲进死亡区域的敌人！
堡垒深处，指挥室。监控屏幕上，第二层隘口的战斗画面剧烈晃动，枪火闪烁，人影在硝烟中翻滚、倒下。巨大的爆炸声和惨叫声透过劣质的音频设备传来，扭曲而失真，却更加惊心动魄。
罗淡月站在屏幕前，身体绷得笔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紧紧抿着，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每一次己方人员倒下，每一次防线被冲击得摇摇欲坠，都像一把钝刀在她心头狠狠剜过！
那些堆积的尸体，那些飞溅的鲜血，不断冲击着她的神经，让她胃里翻江倒海！前世无数次在尸山血海中挣扎的记忆碎片疯狂涌现，与眼前的景象重叠！她几乎能闻到那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苏棠不知何时也站在了旁边，她紧紧捂着嘴，脸色比罗淡月还要难看，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泪水无声地滑落。她刚刚才从医疗室出来，手上还沾着抢救伤员的血迹，此刻看到这炼狱般的景象，医者的本能让她心如刀绞。
“淡月姐……我们……我们的人……”苏棠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
就在这时！
“轰——！！！”
一声比之前任何爆炸都要剧烈的轰鸣猛地从通道方向传来！整个指挥室都剧烈地震动了一下！灰尘簌簌落下！
屏幕上，隘口处腾起巨大的火光和浓烟！一辆燃钢的装甲车竟然顶着枪林弹雨，蛮横地冲到了隘口前，用车身死死堵住了狭窄的通道！虽然它也被打得千疮百孔，冒着黑烟，但成功地为后面的燃钢暴徒提供了一处临时的掩体！
“妈的！他们用破车堵门！”雷烈愤怒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响起，带着喘息和一丝焦急，“机枪打不穿！他们躲在后面准备强攻了！”
破障卡车堵死了隘口！燃钢的暴徒在残骸后面重新集结，发出嗜血的嚎叫，眼看就要发动最后的、不顾一切的冲锋！一旦让他们突破这最后的死亡隘口，堡垒深处将面临一场血腥的屠杀！
指挥室里，空气瞬间凝固！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人淹没！屠夫在通讯器里疯狂叫骂着请求支援！陈星脸色惨白地盯着热成像屏幕，上面显示更多的热源正在入口处集结！
罗淡月猛地闭上眼睛！剧烈的眩晕感和呕吐感冲击着她！前世被围攻、堡垒被攻破、同伴在眼前惨死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闪过！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攫住了她的心脏！
不！不能倒下！
玉佩！玉佩在胸口传来一阵滚烫！那股灼热感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刺痛了她的神经！也猛地驱散了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恐惧和眩晕！
墟界！她还有墟界！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瞬间成型！
“雷烈！屠夫！听我命令！”罗淡月猛地睁开眼，眼中血丝密布，却燃烧着一种近乎毁灭的疯狂！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决绝而变得嘶哑尖利：
“放弃隘口！所有人！立刻后撤！撤到第三层预设的C区防线！快！这是命令！”
“什么？！”雷烈和屠夫的声音同时响起，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放弃隘口？那不是放狼入室吗？
“执行命令！立刻！违令者死！”罗淡月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意志！
通讯器里沉默了半秒。
“撤！撤到C区！”雷烈咬牙吼道！他一把抓起受伤的助手，如同扛起一袋沙包，毫不犹豫地转身向后狂奔！屠夫也立刻下令，带着狙击小组从高点撤离！
燃钢的暴徒们看到隘口的火力骤然消失，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狂喜的嚎叫！
“他们顶不住了！冲啊！杀进去！”独眼兴奋得声音都变了调！
残存的燃钢暴徒们如同打了鸡血，挥舞着武器，嚎叫着从破障卡车后面冲了出来，踏过堆积如山的同伴尸体，争先恐后地涌向刚刚放弃的隘口！
就在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暴徒即将冲过隘口、踏入相对开阔的第二层主通道的瞬间！
罗淡月站在指挥室屏幕前，意识沉入墟界！锁定！目标：隘口后方通道顶端，几块摇摇欲坠、重达数吨的、用于加固结构的巨型H型钢梁！
“给我……落！！！”她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
“轰隆隆隆——！！！”
一阵天崩地裂般的巨响！仿佛整个堡垒都在呻吟！
隘口后方，通道顶部毫无征兆地发生了恐怖的坍塌！那几根巨大的钢梁如同被无形巨手狠狠扯断，裹挟着无数混凝土块和断裂的管线，如同山崩般轰然砸落！瞬间将刚刚冲过隘口的几个燃钢暴徒连同一大段通道彻底掩埋！烟尘混合着碎石雪沫冲天而起！
冲在后面的燃钢暴徒被这突如其来的、如同神罚般的崩塌彻底吓懵了！他们惊恐地刹住脚步，看着眼前瞬间被堵死、烟尘弥漫的通道，看着同伴被活埋前绝望的肢体，听着那沉闷的巨响在通道中回荡，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魔鬼！有魔鬼！快跑啊！”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刚刚还气势如虹的燃钢进攻队伍，瞬间崩溃！残余的暴徒如同见了鬼一般，丢盔弃甲，连滚爬爬地调头就往入口坡道逃窜！连那辆堵门的破障卡车和装甲车都顾不上管了！
堡垒深处，第三层C区防线。雷烈、屠夫和刚刚撤下来的战士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烟尘弥漫的监控画面（第二层还有部分摄像头幸存），看着燃钢如同丧家之犬般溃逃，看着那被彻底堵死的隘口废墟……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那绝对不是预设的爆破！那种精准到恐怖的坍塌时机和位置……是神迹？还是……老板？
指挥室里。罗淡月在发出那道意念指令的瞬间，眼前猛地一黑！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和巨大的空虚感瞬间抽空了全身力气！她双腿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淡月姐！”苏棠惊呼一声，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罗淡月倒在苏棠怀里，脸色惨白如金纸，额头上全是豆大的冷汗，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仿佛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玉佩的滚烫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虚弱。过度使用墟界力量带来的反噬，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沉重的喘息。
“快！拿水！拿急救包！”苏棠焦急地喊道，手忙脚乱地去摸她的脉搏。
就在这时，指挥室厚重的防爆门被猛地推开！一个浑身沾满泥土和油污、头发花白、戴着厚厚眼镜的老头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是地质学家周伯昀！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沾满泥土的帆布包，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和震惊，完全无视了指挥室里凝重的气氛和倒下的罗淡月，径首冲到战术板前，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变调：
“罗小姐！罗小姐！找到了！我找到了！就在下面！深层竖井旁边！晶核矿脉！活的！是活的晶核矿脉！”他猛地打开帆布包，几块散发着微弱、如同星屑般幽蓝光芒的、半透明的不规则晶体滚落在桌面上！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吸引灵魂的深邃感！
幽蓝的光芒在惨白的应急灯光下微微闪烁，映照着战术板上燃钢暴徒溃逃的路线图，映照着罗淡月苍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也映照着周伯昀那张因狂喜而扭曲的面容。
堡垒入口处，风雪依旧。堆积的尸体和燃烧的残骸迅速被新雪覆盖，只留下大片刺目的暗红冰层。通道深处，被巨梁和碎石彻底封死的隘口废墟，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墓碑。
倒计时第70天。血染的隘口被埋葬，而深埋地下的晶核幽光，如同末世黑暗中悄然点亮的、通往未知深渊的引路灯。
堡垒的钢铁之躯刚刚经历了一场浴血洗礼，而它的核心深处，一种新的、更神秘也更危险的力量，正在悄然苏醒。罗淡月虚弱的喘息声在指挥室里格外清晰，而周伯昀颤抖的手指，正一遍遍抚摸着桌上那些冰冷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晶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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