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成贤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他在自家的村里算是个人物，但放到上党郡，就立刻不够看的，更不用说幽州。
这门亲事，本就是阴差阳错之下的高攀；若是对方不嫌弃，阮成贤自然想给女儿谋个好前程；可若对方有了别的心思，他们不能也不敢继续厮缠着。
短短一瞬，阮成贤心中思绪万千。
若真要悔婚退亲，这个口肯定不能让霍家人来开。
否则有背信弃义嫌贫爱富之嫌。
阮成贤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来者是客，不管目的为何，总得好生招待。
阮成贤示意妻子去隔壁找几个帮衬打下手的邻居，午饭做一桌像模像样的菜来。
柳氏也早意识到这一点，刚要拉玉秀玉蓉一起去，被丈夫眼神提醒，这才留下了玉秀，只拉着二女儿玉蓉走了。
屋内一时间只剩下云舒、霍垚霍彦，还有阮家父女二人。
阮成贤：“女君远道而来，不知是否还有其他的吩咐？”
云舒颔首笑道：“的确有一事，数年前，二叔曾与阮先生定下两家儿女的婚约，如今沉舟和阮家姑娘都到了适婚之龄，这婚约一事按说也不好再耽搁了。”
阮成贤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为提退婚开始铺垫了？
“说来惭愧，老夫不过一介田舍草农，实在不敢设想高攀君侯之家。”
云舒：“阮先生这话可是过谦，今日得见阮姑娘，见其出落得清灵水秀、进退得体，可见阮先生和阮夫人教养有方。”
话中语气真挚虔诚，阮成贤一时倒有些摸不透了。
云舒又道：“不瞒阮先生，我此番便是为的两家婚事而来；沉舟乃我家夫君堂弟，且是家中二房唯一的子嗣，他的婚事也乃家中重中之重的事。”
“阮先生也是个敞亮人，我便不妨和您实话实说，此番前来，一为送端阳节礼，二来，也是想看看两个孩子是否有眼缘，先生也是过来人，当知强扭的瓜不甜一说，若两个孩子对彼此无心，两家人强行结亲，只怕终了也不过一对怨偶。”
阮成贤闻言当是自己猜对了，霍家果真有了退亲的心思。
如今的霍家是何等权势，阮成贤比谁都清楚。
如果对方想退亲，自己这只能乖乖接受；
若是自己不识抬举不要这份体面，自会有人帮他“体面”。
阮成贤说话间起身，拜道：“女君，草民无功无名，出身寒微，实在难堪匹配霍家为亲；此门亲事，诚如女君所言，乃当年的霍家二爷为报恩情所结，然儿女亲事，不该过于拘泥，否则终成怨偶。”
“小女心性天真烂漫，自幼在草民的庇护下长大，恐也难以担负大家命妇之责，草民斗胆，此门亲事若就此作罢，倒是小女的福气。”
霍彦：……
云舒眉心跳了跳。虚抚着阮成贤起身。
“阮先生快快请起，我想阮先生是误会了，我们此番登门，原是看两个孩子的缘分，并非逼迫退亲；霍家不是背信弃义嫌贫爱富之徒，太夫人不是，男君更不是。”
阮成贤没俯首再拜道：“女君恕罪，小女这性子，怕是要辜负太夫人和女君的好意了。”
云舒下意识看向阮玉秀。
小姑娘像受惊的兔子，连忙低下了头。
胆子确实是小了点。
在村庄里，这样温柔羞涩的女孩子或许颇为推崇；而在高门大户之家，就要被扣上一顶小家子气的帽子。
云舒：“此事兹事体大，我们会在此地逗留几天，究竟如何，还是要看两个孩子的眼缘。”
话音刚落，柳氏探头进来，“乡下地界，没什么好东西，但也是挑着干净新鲜的好东西做了一桌酒席，还请女君公子，和将军莫要嫌弃。”
云舒笑道：“阮夫人客气，使我们贸然登门叨扰，如此款待实在有劳。”
阮成贤不由得高看了这位年轻却说话做事滴水不漏的女君一眼。
席面摆在阮家的堂屋。
云舒居于上座，其次往下便是霍彦，霍垚，再有就是阮家一家人。
阮家一共两女一子，玉秀是大女儿，二女儿玉蓉，还有个才五六岁的小儿子，叫玉明。
阮成贤和妻子柳氏的容貌都不错，三个孩子也都出落得模样标致。
玉秀是大姐，席间主动照顾幼弟吃饭，而在柳氏那怎么也不肯乖乖听话的阮玉明到了玉秀手上忽然就格外老实，当然，这背后少不得两个姐姐威逼利诱。
霍彦坐在云舒右手边，对着柳氏做出来的这一桌菜吃得很香。
云舒起初以为霍彦是故意给柳氏面子，后面叫了他几次都没回神才发现，这家伙是真的喜欢吃。
柳氏见霍彦吃得香，心里也不由得有些得意。
她做饭的手艺可是全村出了名的好，那不管是多大的贵人，舌头都长得一样，哪能不爱吃？
柳氏做得菜大多都是浓油赤酱，这一点也能看得出阮家在村子里属于家底颇丰的，否则还真没法烧出这样一桌菜。
云舒好几次想眼神示意询问一下霍彦的想法，但这家伙托着碗吃得过于专注。
等他两碗半的饭下肚，云舒己经是懒得多看一眼。
霍彦吃得心满意足，也不吝啬夸奖，笑道：“阮伯母的手艺真好，这菜做得，比我们府上的大厨也不差什么。”
柳氏早就知道霍彦就是那桩婚约下自己的女婿，丈母娘看女婿本就越看越欢喜，霍彦又这般会说话，柳氏脸上的笑就更深了。
阮成贤咳嗽了两声。
柳氏才意识到什么，收回笑容，重新矜持起来。
吃过饭后，柳氏带着几个邻居嫂子收拾碗筷，云舒和阮成贤等在堂屋喝茶。
云舒还记挂着刚进村时的事，抬手将阮玉秀唤到身边，问其缘由。
阮玉秀支支吾吾，不敢首说。
云舒多少猜得出。
村民大多心思单纯，可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免不了会有纷争嫉妒。
阮成贤多少知道点村里的风声，叹了口气，以开玩笑的语气解释了一遍。
霍彦听罢心里一紧。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没想到却因为他们的这个婚约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和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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