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午后，阳光正好，透过院角的老槐树，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甄家姐妹推着轮椅，将甄鸿年移到院中，他裹着厚绒毯，半倚在椅背上，听着孙辈们在不远处追逐嬉闹。
银铃般的笑声撞在院墙上，又弹回来，他嘴角的笑意便没断过。
几个表兄弟姊妹虽不常相见，此刻却围着一团玩得热络，连带着空气里都飘着孩童的欢闹气。
甄家的姑娘们略通医术，见祖父今日面色竟透着难得的红润，不似往日那般灰败，心头都知晓，这是回光返照的迹象。
她们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隐忍的酸涩。
姐妹们围在轮椅旁，有的细细削着苹果，将果肉切成小块递到祖父嘴边；有的轻声说着家常，讲些自己家里这段时间来发生的趣事。
忽然，甄鸿年动了动唇，声音轻得像风：“想吃…羊肉烧饼…”
因为老爷子的近况，厨房这几日早就提前备着老爷子喜欢的各种吃食，一听说这话，立刻生火加热，不过半柱香的功夫，热乎乎的羊肉烧饼便端了来。
甄鸿年颤巍巍接过，只咬了两口，便无力地垂下手，任由孙女将烧饼接过放好。
暖风拂过，带着槐花香，老爷子的眼神却渐渐迷离，像是被阳光晃了眼，又像是透过院中的热闹，看到了更久远的时光。
嘴里开始喃喃有声，起初含糊不清，身旁的云舒凑近了，才听清那重复的两个字：“阿梵…阿梵…”
这是己过世二十多年的祖母的闺名。
云舒与姐姐们急忙握住祖父微凉的手，指尖触到他枯瘦的指节，再听那一声声“阿梵”，眼眶瞬间红透。
祖父在淮南说一不二，可自祖母走后，别说续弦和侍妾，连个贴身伺候的丫鬟都未曾有过。
他守着对祖母的念想，孤零零过了二十多年。
“你们都…好好的…”甄鸿年将几个孙女的手拢在一起，枯手轻轻拍了拍，忽然开口，声音竟比先前清亮几分，“祖父走了…要走了。我看到…你们祖母…来接我了。”
话音未落，他忽然抬起手臂，颤巍巍伸向空中，像是看到了什么至亲之人，指尖微微蜷缩，仿佛正与那人紧紧相握。
姐妹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刚要开口，却见他的手臂猛地一沉，“砰”地摔落在轮椅扶手上。
老爷子脑袋轻轻一歪，脸上带着一丝仿佛见到故人的浅笑，气息彻底消失。
“祖父！”
甄家姐妹几个痛呼出声。
院中暖阳依旧，可轮椅上的人，却再也不会回应她们的呼唤。
唯一让人觉得欣慰的是，他大概终于见到他思念了二十多年的“阿梵”。
……
因甄鸿年是无病无灾、寿终正寝，按民间说法，绝对算是喜丧。
甄家人虽心有悲痛，却也明白生老病死不可逆转，强忍着悲痛操持老爷子的丧事。
灵堂设在老宅三进院的正厅，素白的孝幔从梁上垂落，遮住了往日的朱漆雕花。
厅中央架起的灵柩前，供桌摆得满满当当。
除了常规的香烛果品，最显眼的是一碟还带着余温的羊肉烧饼，和一壶老爷子生前常喝的雨前茶。
甄鸿年一生乐善好施，在淮南一带声望极高。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救命！嫁给权臣后他非要我当皇后早年饥荒，他开自家粮仓接济乡民；
乡路泥泞，他自掏腰包铺了三里青石板路；
甚至邻村的私塾没钱修缮，也是他派人送银两。
故而吊唁之日，来的人挤满了整个巷子。
从入殓、到出殡，子孙们披麻戴孝、扶棺而行；
再到下葬后每日的添坟、祭祀，一家人连轴转了近半月。
白日里忙着接待宾客、打理仪式，夜里回到空了一角的老宅，才忍不住偷偷抹泪。
等所有丧事彻底忙完，己是西月初。
亲人的离开，于活着的人而言，是场缠缠绵绵的阴雨，淅淅沥沥，总也停不了。
祖父刚去世的那段日子，云舒经常无端掉泪。
她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真正淡然。
霍骁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等老爷子的丧事彻底忙完，他攥着她的手，“横竖离回洛阳还有几日，我陪你在泸州城里走一走，好不好？”
云舒愣了愣，随即轻轻点头。
她知道宫里尚有政事等着，他们在故乡待不了太久，能多看看这熟悉的街巷、闻闻巷口的槐花香，也算给心里的念想，多留几分慰藉。
泸州城的一切都还是记忆里的模样。
走街串巷的，什么都没变。
沅姐儿兄妹仨一听父母要出门，说什么都要跟着，原本的夫妻两人行突然就变成了一家五口的出行。
一家人先在醉仙居吃了一顿。
泸州的菜色和洛阳很不一样，三个孩子吃得新鲜极了，就连最挑食的沅姐儿都吃得筷子不停。
霍骁忽地抬手指了指前方，“当时，我就是在这，有幸见到我们皇后娘娘巾帼不让须眉的一面。”
云舒愣了一瞬，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他说的应该是自己当初拿着金针逼徐清让签退婚书的事。
据说这人当时就在隔壁，什么都听见了。
偏偏这会还来揶揄他。
云舒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沅姐儿却满脸好奇，“父……爹爹，你刚才说得话什么意思啊？”
出门在外，不能叫父皇和母后，这是三个孩子从小就知道的规矩。
霍骁忍着笑，就把当初的事一五一十说给三个孩子听。
霖哥儿惊讶地嘴巴都合不拢，“娘亲还和别人有过婚约？”
云舒顿了顿，故意道：“可不是，差点就不嫁给你们爹爹了。”
沅姐儿是个小棉袄，关键时刻还是维护父皇的。
“娘，别人肯定都没有爹爹好，您最后还是会嫁给爹爹的。”
云舒：“是嘛？爹爹哪里好？”
沅姐儿扒着手指，“爹爹长得好看，会雕雪人，会舞剑，耍枪，知道好多好多事，还会做好多好多事，爹爹是最厉害的。”
霍骁亲了宝贝女儿一下。
云舒忍笑，“是是是，你爹爹是最厉害的。”
霍骁故意道：“我记得某人好像说，要是再有一次机会还愿意嫁给我的？”
云舒失笑，咬牙。
敢情在这等她呢。
(http://www.220book.com/book/RYQX/)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