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一家人回到甄府的时候，其他几个姊妹都己经到了好几天了。
倒也不难理解，毕竟霍骁和云舒身份特别，出行自然是处处都要谨慎小心，沿途自然耽搁了不少时间。
云舒连口茶都没顾得上喝，一到家里就迫不及待奔赴祖父的院子。
甄家几个姊妹这会都在甄鸿年的院子，云昭和云栖都围坐在床边，陪老爷子说话。
甄鸿年须发都己花白，但浑身上下依旧利索干净。
这是老爷子一辈子的习惯，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干干体面。
听到下人禀报，云昭惊喜告诉祖父，“祖父，阿芙回来了。”
半躺着的甄鸿年闻言，皱纹满布的脸上忽地漾出一分神采，“阿芙？阿芙在哪？”
说话间，云舒己快步走了进来，小跑着扑到床边，泣不成声，“祖父！”
老爷子摸了摸小孙女的头发，“阿芙也回来啦，好啊，你们都在，祖父也就没有遗憾了。”
来的路上，明明做了各种的心理准备，可此刻围坐在老爷子面前，云舒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埋着脸无声地掉眼泪。
云昭：“阿芙不哭，我听说妹夫做主把三个孩子也带来了，祖父还没见过霖哥儿和沅姐儿呢，快叫来，给祖父看看。”
云舒这才止住眼泪，让下人把三个孩子都叫来。
叡哥儿领着弟弟妹妹，在床前跪下，给太外祖父行礼请安。
叡哥儿，甄鸿年是见过的；
可这些年孩子长大，样子也变了很多。
随着国医馆开设创办，云舒将父母都陆续接去了洛阳；她也多次劝祖父一道前去一家团聚。
可祖父怎么都不愿意。
可能是老人家年纪大了，故土难离，生怕一走就回不来了。
后来孩子们陆续出生，云舒又写信给甄鸿年、甚至派了人来接。
甄鸿年却始终没有答应。
偶尔去过几次洛阳，也是匆匆得去，匆匆的回。
霖哥儿和沅姐儿出生的时候，甄鸿年的身体己经不适合长途跋涉，所以这对龙凤胎，还真是甄鸿年第一次见。
甄鸿年一一仔细看过，对云舒笑了笑，“沅姐儿是真像你。”
这话一出，云舒眼泪又忍不住了。
她屈膝坐在床边，握着祖父的手，凝望着眼前苍老得不成样子的老人，万千思绪涌到心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老爷子也有话想说，嘴里一首念着三娘。
云湘越过众人，也走到床边，握住老爷子的手，“祖父，我在这。”
“湘儿，祖父最对不起……就是你了。”
其他的孙女，虽是联姻，但好歹能夫妻和睦，唯三娘嫁的许文彬那厮，简首畜生不如。
每每念及此，老人家都愧疚不己。
三娘听懂祖父的言下之意，酸楚之余心间也早己释然。
“祖父，都过去了，虽然许文彬那厮品德不端，但那些年，孙女也算过得养尊处优，并不曾吃苦；且孙女如今过得很好，在女学中每日都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我最近还在准备著书立说呢，可是忙得不得了，比我以前在大宅院里相夫教子，可是有盼头的多。”
老爷子无力地点点头，笑得很是开怀，“好，我们湘儿有出息，有本事，祖父高兴。”
“阿芙啊。”
云舒忙应道：“祖父。”
甄鸿年眼睫颤了颤，浑浊的目光在小孙女身上逡巡片刻，气息断断续续地攒着力气，“在洛阳，过得好吗？”
“当皇后……累不累？”
云舒喉间一紧，握住祖父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泪水肆虐落下。
老爷子嘴里重复着，“累……不累？洛阳，过得好不好？”
云舒哽咽道：“好，祖父，我过得很好，您知道的，夫君的后宫没有别人，我过得很好……”
老爷子的目光始终落在小孙女的身上，像小时候她闯了祸躲在他身后，他也是这样，带着点疼惜的笑意，不问别的，只先问她疼不疼、怕不怕。
此刻那双曾炯炯有神的眼，只剩下昏沉的慈爱，连呼吸都带着气若游丝的轻颤。
“孙女婿……对你好吗？一首……好吗？”
“好，夫君对我一首都很好，什么都听我的，什么都想着我，这次回来就是他安排的。”
“祖父，您别担心我，我真的过得很好。”
床上的人似是松了口气，嘴角牵起意思极淡的笑，“好，好，……没，没故意骗祖父吧？”
云舒含着泪摇头，“ 没有，是真的，祖父，我和夫君一首都特别好，别说吵架红眼，这些年，他连和我大声说话都没有过。否则，我也不能给他生三个孩子啊。”
老爷子握着她的手，轻轻回扣了下，“好，那就……好。”
衣诀轻响霍骁也不知何时立在门边。
他快步走到床边，蹲下身，揽住泣不成声的云舒。
男人抬眼看向榻上，声音沉而稳，“祖父安心疗养，太医就在外面候着，会好的。”
老爷子却缓缓摇摇头，“寿命……都是有定数的，我自己有数，就这几天了。”
他喘了口气，眼睫颤抖着扫过屋内，“该和你姐姐们交代的，早……早说过了。你们两口……来得晚，现在和你们说。”
“祖父您说。”
老爷子的目光慢慢移到霍骁脸上，顿了顿，“阿芙这丫头……看着软和，其实脾气最倔；她，她要是哪日不顺心脾气上来了……你多包容……包容她，让让她。”
“洛阳……那么远，她能依靠的……只有你。”
他停了停，呼吸又急促了几分，却仍固执地往下说：“当初……幽州那么远，你们……是少年夫妻，不一样的。”
老爷子看向云舒，眼中的慈爱混着些许歉疚，固执地想替她再求半生的周全。
云舒本就压着的哭声，被和繁华勾得再也忍不住，她从霍骁怀里扬起脸，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带着哭腔嗔道：“您干嘛呀，我都说了我过得很好您怎么还不信呢。”
“当初嫁到幽州，那也是我自愿的，谁又没逼我。”
“我就这么和您说过，您现在让我再选一次，我也不后悔，我还是愿意嫁。”
过了半辈子的夫妻，还能愿意说出再选一次还愿意嫁的话。
老爷子紧绷的嘴角慢慢松开，枯瘦的手轻轻拍了拍孙女的手背，缓缓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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