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坐在廊下的暖炉旁，将这一切看得真切，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孙儿能护着七娘，是好事，只是这陈宁，未免太不懂事了。
云舒靠在霍骁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的怒意。
她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襟，低声道：“我真没事，姑母是长辈，你别失了规矩。”
霍骁脸色才缓和了些，只是看向陈宁的眼神依旧冷着：“既然有人不省心，这冰嬉也别玩了。”
他打横抱起云舒，对太夫人道，“祖母，孙儿先送她回去歇着。”
云舒下意识看了眼西周，一双手放哪都觉得不对。
太夫人笑着摆摆手：“去吧，路上仔细些。”
离开了冰场，廊下的暖意驱散了几分寒气。
云舒彻底回过神来，察觉到自己还被霍骁抱着，脸颊一热，连忙挣扎着道：“放我下来吧，我能走。”
霍骁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情急之下的举动，耳根微微发烫，有些不自在地将她放下，扶着她的胳膊稳了稳身形。
两人走到廊下的长凳旁坐下，各自脱下脚上的冰刀，露出里面的软靴。
霍骁看着她被撞过的胳膊，又问了一遍：“刚才真没撞疼？”
云舒活动了一下手臂，摇摇头：“那一下力道确实不小，说不疼是假的，但没伤着骨头，缓一缓就好了。”
霍骁捏了捏眉心，语气里满是烦躁：“我这姑母和表妹……对不住啊。”
云舒听到他道歉，当场愣了愣，抬眼看向他：“你说什么？”
霍骁被她看得有些莫名：“怎么了？”
云舒忍不住笑了，故意打趣道：“我只是没想到，君侯这等高高在上的人物，居然会跟人道歉。”
霍骁闻言，眉头微挑，没好气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
“那倒不是。”云舒捂着额头，笑意更深了些，“只是觉得，君侯向来是别人敬着让着，哪会轻易说‘对不住’三个字。”
霍骁看着她眼底的狡黠，心头的烦躁散去不少，语气也软了下来：“她们做得不对，而你是因我来到这个家，受到这个气；我替她们道个歉，有什么不妥？总不能让你平白受了委屈。”
云舒心里微微一动，抬眼时正好撞上他的目光，那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锐利，反倒带着几分认真和……不易察觉的温柔。
她连忙移开视线，拢了拢衣襟：“其实也算不上委屈，不过是些小打小闹，我还不至于放在心上。”
“那也不行。”霍骁说得笃定，“你是霍家的主母，该有的规矩和威信一个都不能少。”
廊外的风还在吹，冰场的喧闹隔着庭院传来，却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两人并肩坐着，一时没人说话，却奇异地生出一种平和的默契。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一同起身，穿过游廊，云舒往蕙香院走，霍骁要回定风堂，两人恰好同路，一路走到月亮门。
刚跨过门栏，一阵压抑的哭啼声便飘了过来。
云舒脚步一顿，觉得这声音耳熟，西下张望片刻，就见不远处的八角亭中，六娘正伏在石桌上，肩膀微微耸动，哭得伤心。
她心里顿时一凛，提着裙摆快步走进亭中，霍骁也紧随其后。
“六姐姐！”
六娘听到声音，猛地抬头，看到云舒，才意识到自己失态，慌忙用手帕擦着眼泪，强挤出一丝笑意：“妹妹，你怎么在这儿？”
云舒哪顾得上这些，看着她哭红的眼眶，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好好的怎么在这儿哭？”
六娘避开她的目光，声音带着哽咽：“没、没什么……我就是忽然想家了，心里头难受……”
“想家？”云舒显然不信，转头看向六娘身边的丫鬟春桃，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春桃，你说，你们姑娘到底怎么了？不许隐瞒，一五一十说清楚。”
春桃早就心疼自家主子，见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声泪俱下地磕了个头：“禀七娘子，我们六娘子这两天受了天大的委屈，求七娘子给我们娘子做主啊！”
霍骁站在一旁，看着这突如其来的阵仗，眉心忽然一阵发紧。
云舒见春桃哭成这样，心里更是咯噔一下，忙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快说！”
春桃哽咽着把前因后果说透：“自六娘子到了幽州，第二日便随霍凛将军去拜见他的母亲钱氏和妹妹霍明秀。原以为是桩和睦事，没成想……那钱氏母女，当着霍凛将军面时对咱们姑娘一团和睦亲近，可一旦霍凛将军走开，就话里话外全是刺，一会儿说自家虽门第不显，但霍凛将军却是君侯心腹，容不得我们姑娘来摆谱；一会儿又说甄家小姐又如何，到了咱们这儿，也得学着伺候婆婆和丈夫。”
“六娘子初来乍到，想着霍将军在君侯麾下效力，忍一忍便罢，谁知那母女俩变本加厉。”春桃越说越气。
“前儿个霍明秀故意撞了六娘子一下，自己摔了跤，反赖六娘子推她。钱氏不问青红皂白，就逼着六娘子给霍明秀赔罪。六娘子不肯，据理力争，那霍姑娘就拔了我们姑娘头上的玉簪，说作赔礼，那玉簪……是我们娘子去年生辰，七娘子您送的生辰礼，娘子怎么舍得，说话间要抢回来，却被钱氏推了一把，还想嫌弃我们姑娘小气，我们姑娘被推着撞到了桌案上，手臂都青了……”
“今日姑娘备了别的簪环首饰，想着无论如何要把七娘送的玉簪要回来，谁知道那钱氏母女俩贪得无厌，收下了姑娘其他的首饰还不肯将那枚玉簪还回来。”
云舒听得心口发堵，“怎么现在才来告诉我？”
春桃：“六娘子总说这是她自己要过的路，不想让您多添烦恼。”
云舒：“那霍凛呢？霍凛就没说什么？”
春桃：“第一日有霍凛将军陪着的时候，钱氏母女俩就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们姑娘好性儿，就没想闹大没告诉霍凛将军；后来几日，霍凛将军因有公务在身，都是我们姑娘自己过去的，那母女俩就更过分了！”
云舒脸色铁青，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什么东西！”
说罢，转身便要走。
霍骁一把拉住她，“你干什么去？”
云舒语气凛冽，“算账去！”
“如果霍凛家里真的穷得揭不开锅，那不管是我的嫁妆还是六姐的嫁妆，随意打发她们几十两银子不成问题，省得这样的丑事以后变本加厉，也不利于君侯御下的名声。”
霍骁自然听得出她恨不得将钱氏母女俩剥皮抽筋的恨意。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她动怒至此，甚至……隐隐的有些迁怒于他的苗头。
“此事我知道了。”霍骁的声音沉得像冰，“你先带六娘回蕙香院歇着，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云舒还想说什么，却被六娘拉住了手。
六娘摇了摇头，眼底带着恳求：“君侯，不必了……都是家事，闹大了反倒让霍凛难做人。”
“什么家事？”云舒恨铁不成钢，“她们拿你当自家人了吗？”
“宣娘，去传我的话给霍凛——不是六姐姐来到了幽州，就是非他不嫁了；他若处置不好他那母亲和妹妹，我明儿个就帮六姐姐把他给换了！”
霍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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