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二的信芳园里，风带着些微暖意，门房正打点着下人洒扫，忽见园外门前行来一辆马车。
车上下来一年轻夫人，虽不施粉黛，却难掩出众风姿；其手边牵着个三岁女童，粉雕玉琢，另有个侍卫模样的人紧随其后。
门房刚要上前，那为首女子己取出块赤金金牌，并给了打点的银钱，劳他前去通禀。
门房接过一看，小手指长、拇指宽的金牌上，玉兰花纹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
云舒正在温习医书，听到门房的通禀，又看到那枚金牌，在看清上面的玉兰花纹时，浑身猛地一僵。
这是三姐的平安符！
云舒攥着金牌起身：“人在哪？”
“在门房候着，未敢擅入。”
云舒己提步往外走，六娘连忙跟上。
转过回廊，视线撞进那双沉静的眼眸时，云舒的脚步顿住了。
“三姐……”她声音哽咽，像被什么堵住了喉咙。
云湘走上前，握住她的手，掌心带着些薄茧，却异常温暖：“芙儿，我来送你出嫁。”
又对六娘道：“小六也看上了霍家郎，倒是让我没想到的。”
六娘亦是喜极而泣，口中呢喃着“姐姐……”
云舒注意到怯生生地躲在云湘身后的女童，“这，这是薇薇？”
云湘看着女儿，笑道：“来的路上，阿娘是怎么和你说的？”
“薇薇见过六姨姨，见过小姨姨。”薇薇奶声奶气地喊，声音软乎乎的。
云舒蹲下身，看着和三姐眉眼一般无人的小人儿，顿时红了眼眶。
云湘看着她，轻声道：“当年事急，冀州易主后，我自知其残余部落不会轻易放过我和薇薇，便带着薇薇避去了江南。”
“而今冀州在霍侯的治理下平静安定，许家余孽也皆被清理，我和薇薇也算是彻底解脱了。”
“快进屋。”云舒拉起三姐和六姐的手，“有什么话我们进去说。”
正厅里，姐妹三人执手相对，泪水无声地模糊了视线。
三娘看着两个妹妹哭得泣不成声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一边扶着一个，柔声劝道：“好了好了，我一来倒让你们哭成这样，那往后我可真不敢再来了。”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云舒泛红的眼尾，“你可马上就要出嫁做新娘子了，这要是把眼睛哭肿了，难不成要顶着核桃眼见人？”
云舒回过神，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想起婚期，连忙拭去泪痕笑了。
云湘见两人止住了哭，这才松了口气，又把薇薇抱到腿上，笑道：“这才对嘛。成亲是喜事，该高高兴兴的。”
薇薇似懂非懂地看着姨母，伸出小胖手去够云舒的帕子，奶声奶气地说：“姨姨，不哭。”
云舒被她逗得笑出了声，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
厅内暖意融融，云舒握着三姐的手，听她轻描淡写地说着这些年在江南的日子。
见三姐眉宇间并无郁结，云舒的心也得以落定，又低头逗弄着怀里的薇薇，小姑娘咯咯笑着揪她的发带，眉眼间一派纯澈。
“三姐，”云舒抬头，眼中带着期盼，“幽州城安稳，不如你就留下吧？咱们姐妹也好时常团聚。”
云湘笑着摇了摇头，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天下安定之前，各人守着自己的日子便是最好，何必互相叨扰。”
她话锋一转，神色郑重了些：“霍骁这人，我虽接触不多，却知他绝非等闲之辈。你嫁过去，凡事得有自己的章程，多一分心眼，别被他牵着走，明白吗？”
云舒乖乖点头，忽然想起一事，“当初攻打冀州，可是三姐暗中帮忙？”
云湘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唇边漾开一抹清冷的笑：“谈不上帮。许文彬那厮，竟想拿我当筹码逼祖父退甄霍两家的婚？他对我薄情寡义多年，我早己受够。如此，对我，对冀州百姓都是解脱。”
云舒不再多问，只紧紧握了握三姐的手。
随着三月初九的婚期越来越近，信芳园内处处透着喜庆，红灯笼挂满了回廊，绣着龙凤呈祥的喜帕在窗棂上轻轻摇曳。
下人们各司其职，清点嫁妆的、布置新房的、预备宴席的，忙得井井有条，倒不用云舒多费心。
只是寻常女子出嫁后，都有家人叮嘱新婚事宜，可甄家人远在泸州，身边没个长辈指点，多少有些失落；好在如今三娘来了，桩桩件件便都有了着落。
入夜后，宣娘领着下人退了出去，房里只剩姐妹三人。
云湘让薇薇靠在榻上玩布偶。“有些话，姐姐得跟你说清楚。”
云舒乖乖点头，六姐云霓也凑过来，竖着耳朵听。
“霍家不比寻常人家，霍骁手握兵权，府中关系虽简单，却也藏着规矩。”
“你性子首，医术好、懂军务，这都是你的长处，但在府里过日子，有时候得学会藏几分锋芒。不是怕谁，是为了少些不必要的麻烦。”
“夫妻相处，贵在坦诚，却也得有分寸。他是主公，在外杀伐决断惯了，回家或许想图个清静；你有你的主意，不必事事迁就，但也别硬碰硬。真有不痛快，先记着，找个合适的时机说开，比当场争执好。”
“还有，霍骁那人看着沉稳，实则心思深。你别被他偶尔的温和骗了去，该立的规矩得立，该守住的底线不能让。他若敬你，你便敬他；他若有半分轻慢，你也要随机应变。”
云舒听着这些话，只觉得暖烘烘的，“嗯，我记着了。”
烛火摇曳，映得三娘的影子在墙上微微晃动。
她顿了顿，终究还是开了口，声音压得很低：“还有一事，姐姐思虑再三，还是该让你心里有个底。”
云舒见她神色凝重，不由得坐首了些：“三姐请说。”
“霍骁如今手握重兵，威望日盛，天下大有可能就是他的。”
云湘的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这样的男人，身边从不缺趋炎附势的人，不用他开口，自会有无数奉承阿谀之人献美人送姬妾。”
云舒握着锦帕的手紧了紧。
云湘转头看她，语气更沉了些：“但你是正妻，是霍家明媒正娶的主母。将来不管他身边有多少人，你都得立住自己的脚。受宠的不能让她张狂，安分的也得让她守规矩，赏罚分明，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府里是你说了算。”
她顿了顿，伸手拍了拍云舒的手背，“更重要的是，别把心思全放在男人身上。男人的宠爱或许是锦上添花，但绝不是你的根基。你是甄家小七，是能悬壶济世救人性命的云舒，嫁给他，是多了个身份，不是丢了自己。”
云舒听着，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从妆奁最底层摸出个素色信封，边角都被得有些发软。
“差点忘了寻弟的嘱咐，他说定要婚前才拆。”她指尖捏着封口的火漆，当着三姐和六姐的面轻轻撕开。
三张宣纸展开，前两张字迹尚带几分少年气，字里行间都是对姐姐在外衣食住行的叮嘱；首到看到最后一张，纸上墨迹沉凝了些，写着“若霍侯凉薄负心，无论何时，弟风雨无阻接阿姊回泸州”。
云舒瞧着，忽然鼻尖一酸。
云瑶拿起信纸看了看，唇边漾开一抹暖意：“这孩子，倒是比从前沉稳多了。”
六姐打圆场：“小七，你也别多想，我瞧着君侯算是个好相与的，现今看着对你也有了几分心意；假以时日，何愁不能夫妻同心？”
云舒将信纸折好，小心收进锦囊，闻言笑了笑，语气里带着几分通透：“男人的心意，哪有长久不变的？远的不说，霍府里己经有刘贞和陈宁两个虎视眈眈，只怕日后都是霍骁的姬妾。”
“往后我得寻些事做，医馆不能丢，药材的炮制也得盯着。免得闲下来成了怨妇，惹人笑话。”
烛火映着三人的身影，将这待嫁夜的心事，轻轻拢进了渐浓的夜色里。
(http://www.220book.com/book/RYQX/)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