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定风堂的烛火亮得安稳。
宣娘进来回话，轻声道：“女君，前院来报，男君今晚在军营值夜，不回府了。”
云舒正对着烛火核对明日要送去信芳园的物件清单，闻言只是“嗯”了一声，笔尖都没停，在“松针熏香”旁打了个勾。
宣娘看她毫无波澜的模样，便知她心思全在别处，又道：“军营夜里凉，要不要让人送床厚些的被褥过去？”
“不必了，”云舒头也没抬，语气轻快，“他在军营待了这些年，这点冷暖还应付得来。倒是你，把那箱新采的杭白菊找出来，外祖母爱用这个泡茶，明早让小厮一并送去信芳园。”
宣娘应了声“是”。
……
云舒昨夜睡得格外安稳，一夜无梦，首到晨光透过窗棂洒在床榻上才缓缓睁眼。
窗外鸟鸣清脆，推开窗，一股清新的草木气息扑面而来，正是春暖好时节。
用过早饭，她带着春儿在花园里慢慢踱着。
各处花木抽了新芽，粉的梅、白的兰点缀在亭台楼阁间，一步一景皆是生机。
云舒看得心旷神怡，眉宇间是全然的舒展。
正驻足赏着一株初开的碧桃，却见六娘身边的丫鬟春桃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脸上满是急色，老远就喊：“女君！不好了！不好了！”
云舒转过身，语气平和：“慌什么，慢慢说，出了什么事？”
春桃跑到近前，扶着膝盖喘了好几口，才急声道：“是姑太太家的陈宁姑娘！今日一早，她带着人闯进了信芳园，说陈家老太太要办大寿，想借园子用用。我们六姑娘跟她说了，这园子是太夫人特意定下给女君的外祖母预备的，可那陈姑娘嚣张得很，说园子既然她们看上了，便是她们的，还说只要姑太太去和太夫人说一声从来都是没有不应的，一个园子算什么！”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几分难色，欲言又止。
云舒心头己沉了沉，追问道：“还有呢？她还做了什么？”
春桃咬着唇，声音发颤：“那陈姑娘……还把昨日女君特意给苏老夫人他们预备的东西，都……都推翻打坏了……”
“啪”的一声，云舒捏着帕子的手猛地收紧。
方才还平和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心里的火气像被浇了油，噌噌往上窜。
昨日的郁气，此刻与这股怒火缠在一起，烧得她心口发紧。
在幽州收敛脾性几日，这帮人真拿她当软柿子不成！
云舒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衣襟，语气冷得像冰：“备车，去信芳园。”
春儿见她神色，不敢怠慢，忙应声跑去吩咐。
云舒抵达信芳园时，正听见陈宁对着六娘冷言冷语。
那姑娘本还有几分温婉清丽的模样，此刻眉眼间却带着刻薄，语气更是尖酸：“六姑娘还是太年轻，不懂事。这园子空着也是空着，我祖母过寿借去用用，难道还能给你拆了不成？再说，这是我外祖母家的园子，我要拿来用，似乎也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多管闲事；偏要拿着‘女君外祖母’说事，谁知道那老夫人是不是真能来？”
六娘气得脸色发白，却碍着亲戚情面，只能强忍着辩解：“这是太夫人亲自定下的，表姑娘休要胡言。”
“我胡言？”陈宁嗤笑一声，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见下人匆匆进来通报：“女君到了！”
她脸上的嚣张瞬间敛了几分，转过身时，竟对着云舒挤出几分笑意，语气也软了下来，只是那眼底的倨傲藏不住：“表嫂来了。实在是不巧，我家祖母要过寿，想着信芳园景致好，原是想借这园子摆几桌寿席。你也知道，我父亲是表哥手下的得力干将，祖母和表哥素来倚重他。我若是去跟表哥说要这园子，他定然不会拒绝的。”
她顿了顿，话里带刺：“表嫂总不至于这点情面都不讲，要跟我抢吧？再说了，侯府这么多客房，何苦把你家客人安置在外面？依我看，随便找间厢房住着也就是了。”
云舒看着陈宁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只觉得可笑。
她脸上最后一丝笑意也敛了去，目光冷得像淬了冰：“既然话说到这份上，我也不妨跟你挑明。你也别在我面前装什么青梅竹马温婉表妹。自我到幽州那日起，你和你母亲就没断过给我添堵，不就是忌恨我嫁了霍骁，觉得我抢了本该属于你的位置？”
陈宁没料到她竟如此首白，像是被戳中了痛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梗着脖子不肯示弱，索性彻底撕下了伪装，下巴一扬：“是又如何！我与表哥青梅竹马，本就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若不是你突然冒出来，此刻站在他身边的人该是我！”
“天造地设？”云舒嗤笑一声，眼底满是嘲讽，“陈宁，你怕不是活在梦里。我明明白白告诉你，这门亲事，当初是霍骁主动求娶，不是我死乞白赖非要嫁给他！你没本事让他非娶你不可是你无能，但你别拿着这股莫名的火气在我面前乱叫！”
陈宁脸色青白交替，冷嘲热讽的哼道：“你这张嘴可真会说，再加上这张脸，难怪能勾得我表哥愿意娶你；但我也提醒你，我和我表哥之间从小到大血浓于水的情分不是你一个半路嫁过来的女人能比的？你敢让我做表哥的姬妾吗？我赌定你不敢，表哥表妹这个关系上自古出了多少帝王宠妃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云舒像看傻子一般，“你若想给他做妾，大可向祖母明示，只要祖母和霍骁本人愿意，我一定给你置一顶软轿把你从偏门抬进府上，表哥表妹的，当个妾确实也水到渠成的事，你何故说这些浪费口舌？”
她上前一步，气场陡然压人：“陈宁，我实话告诉你，我根本就不在意你们的什么表哥表妹青梅竹马，我答应这门亲事之初，只是想为淮南百姓和甄家争取一方安宁之所，不是为什么小情小爱而来。说白了，自古联姻就是各取所需。霍骁娶了我，能有甄家巨额财富作军资，能得淮南漕运之便的东风，更能得我为他巩固后方主持大局；而你呢，认识你这和么多天，除了见你在背后耍些小手段和阴阳怪气，我还真没觉得你有什么可取之处，可见霍骁其人的确不傻。”
陈宁猛地转身，双眼喷火一般，“你，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这么说我，就不怕我告诉我母亲和外祖母？”
云舒一脸不以为然，“你若真有本事，索性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趁机让你的好表哥休了我，再风风光光娶你进门；若是没本事，就别在这给我找不痛快！起初敬你三分是看在太夫人的面子上，可不曾想我的大度倒纵容了你的嚣张。”
“许是我这两日的好性给了你们什么错觉，实话说，我生来就不是什么软弱好欺负的性子，更有甚者，你要是再敢惹我不快……”
话音未落，云舒无声地抬了抬手，宽大的袖袍滑落寸许，露出藏在袖底的几枚金针。
那金针细如牛毛，针尖泛着慑人的寒光，在日光下锐利得刺眼，恍若能瞬间穿透皮肉。
陈宁瞥见那抹冷光，吓得脸色“唰”地一白，下意识连连后退几步，脚下踉跄差点摔倒，眼里满是惊惧。
云舒见她这副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显然十分满意：“很好。记住，别招惹大夫。”
她收回手，袖袍落下遮住金针，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硬：“今弄坏的东西，我会让人列张单子送过去。所耗银两，希望陈姑娘别赖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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